第10节

云郦瞥了裴钰安眼低声道:“奴婢只是做了该做的事。”

裴钰安垂下眸。

裴钰安给昌泰郡主和镇国公说了说失踪的主要原因,听说是云郦这找到他的,昌泰郡主和镇国公对云郦更加温和几分。

当然裴钰安也略过了一些事,比如那天晚上的意外。之后他余光扫了眼还在给昌泰郡主按摩脑袋的云郦,便去了客院,去看李淮。

李淮的情况尚好,虽左腿和小腹受伤,但不是要害,修养一些时日便好,见裴钰安安全归来,他心情不错地问道:“听说是云郦找到你的。”

裴钰安盯着他没吭声。

李淮躺在榻上支着手:“虽然我觉得你和刘青燕就这么算了有些唏嘘,但人总得往前看吧,云郦我觉得挺好,就是出生差,不过也无所谓,侍妾出生不重要。”

他说着就望着裴钰安,想等裴钰安给他个话。

裴钰安起身说,“你养伤,我先出去。”脸上一点神色都没透露出来。

李淮看着他的背影,头疼地叹气。

云郦则是给昌泰郡主按摩了一刻钟的穴位,等昌泰郡主要休息,云郦回了自己房间,然后要了热水。

温热的水一包裹云郦的身体,她忍不住叹了口气,她低下头,身体上很多地方都有青紫红痕,不知道想到什么,云郦忽然沉了沉脸色,下一瞬,云郦将头埋在浴水里,将整张脸都打湿。

及至水凉,云郦也没从水中出来,等觉得身体略有些不舒服,她慢慢从浴桶中起身,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,她也不曾打理,如此到了晚间,便中午有些不舒服。

不过可惜的是,裴钰安没在庄子里。

探望完李淮,安抚好昌泰郡主,裴钰安便扭头回了山里,带领那群

官兵在山里转了两天,终于将几个漏网之鱼完全逮捕。裴钰安才回了庄子,走近小院,他余光往西厢第二间瞥了眼,那房门紧紧关着。

他眼神停留片刻,脚步直直往正房走。

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,裴钰安看去,却是小丫鬟捧着一罐药从廊下过去,他一愣问道:“谁病了?”

小丫鬟见是世子发话,忙曲膝道:“是云郦姐姐。”

裴钰安闻言猛地朝西厢房走了两步,一阵微风吹来,他的脑子渐渐恢复意识。

他回头问丫鬟,“怎么病的?”他攥拳的手紧了紧。

“大夫说前几日疲累过度,风寒入体。”小丫鬟回。

说完她就见世子爷的脸色有些复杂,她等了等,见世子爷依旧没吩咐,小丫头低声道:“世子爷,奴婢得给云郦姐姐送药去了,免得冷了影响药性。”

裴钰安似乎此时才大梦初醒,他揉了揉额头:“去吧。”

小丫鬟闻言赶紧走去西厢房。

裴钰安站在院内,听见西厢传来推门声,他不由自主地朝西厢看去,他的方向正好对着光,那间房像是无底深渊,什么也瞧不清,但同时又充满了吸引和诱惑。

他背着手沉默片刻,往自个儿房间走,眼看手搭在门板上,他一皱眉大步往西厢走去。

云郦歪在床上刚喝了药,那药堪比黄连,但她脸色变都没变,小丫鬟收好碗,叮嘱两句,便要退下,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,挡住大半天光。

云郦握着薄被的手一紧,小丫鬟忙说请世子安,裴钰安让她下去,小丫鬟端着碗跑出去,出门时还不忘帮云郦关好门。

此时已是黄昏,日暮昏昏沉沉,橘黄带灰的光从古朴的窗棱射入,将卧室分割成好几块的明暗之地。

“病的厉害吗?”裴钰安站在暗处开口,他的口气一如既往的温和。

云郦低声道:“不妨事,休息两日就好了。”云郦的床却对着光,像是为了证明她话的真实性,她露出个俏生生的笑容。

只病中,脸色苍白,乌发铺散,越发可怜羸弱。

裴钰安安静良久,而后低声说:“你好好养伤,我先走了。”

他转过身,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,就在即将拉开门时,床上的人好似做了许久的心理

准备,在此刻鼓足勇气,“世子,那件事……”

这一瞬间,裴钰安整颗心都被高高提起,脑子里飞快地掠过无数个念头,他闭眼道:“我会……”

“你就当没发生过!”云郦急声道:“我也当没发生过!”

裴钰安猛地扭过头,云郦瞧他看过来了,抿着唇轻轻地笑,好似开在二月的豆蔻,“你忘了它,好不好?”

这应是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,所以语气里还有几分恳求。

裴钰安心里闪过一道难以言喻的滋味,但与此同时,他觉得云郦说的,似是最好的安排,那股笼在他眼前的薄雾淡去,他定了定神,压下那股有丝奇怪的感觉。

他朝云郦看去,她浓密的乌发自脊背铺洒而下,只露一截尖尖的下巴,他哑着嗓子道:“你真的想好了?”

云郦笑着点头:“奴婢想好了,世子你放心吧。”

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看着她,云郦不躲不闪地对上他的眼,裴钰安沉默久久,看着她的眼睛说:“你将来嫁人,我定给你一笔丰厚嫁妆。”

这到底是他第一个女人,在能补偿的地方,他不会吝啬。虽他觉得女子清白并不重要,可世间男子多是看重,他不得不设身处地而想。但想到云郦未来的夫君若是因此看轻她,裴钰安突然觉得那人配不上她。

云郦俏皮地冲裴钰安笑了笑:“有房子地契才算丰厚。”

云郦知道裴钰安对她或许生出了些不足为外人倒也的情谊,当然这情意或许他都没有正视过。

但这两个月,不说将裴钰安了解透彻,却也有几分底。寻常男子若是睡了个女人,纳个妾也无妨,可裴钰安却并不会因为睡一个女人就纳他,他是一个端方隐忍自律的人,对自己有极高的要求,但不得不承认,这样的人也另有好处。云郦有时还觉得他压抑久了说不定会爆发出疯狂的另一面。

将来的事难以预料,现在她的目的,不是做他的妾,而是要做他心尖上的女人。

既如此,自不能让他太容易便得到她。

再者说,发生过的事,就是发生过,怎么可能没发生。

“好。”裴钰安凝着她说。

云郦微惊,忙摆手道:“世子,奴婢就是和你说笑的,那夜你本来就

是为了救奴婢,说起来,还是奴婢玷污了你。”她声音突然小了下来,

裴钰安望着她不停张合的红唇,脑子里蓦地闪过几个片段。

云郦却懊恼地一闭嘴,“说好的忘了的。”

她定定地看着裴钰安,笑道: “总而言之,世子,刚刚奴婢是和你开玩笑的。”

裴钰安道:“我当真的。”

他和刘青燕走到今天,他已决定和她和离,虽圣旨赐婚,和离颇为麻烦,但当今宽和,若是感情破裂,也不会勉强他们成一对怨偶。

和离后他会娶一个脾气相投门当户对的姑娘,然后敬她,重她,不让她伤心。既如此,裴钰安自不会纳妾碍她眼,毕竟在他年幼时,看着镇国公新欢一个接一个,而他母亲抱着意朵暗自垂泪时,他便立下誓言,将来不纳妾,不花心,不多情,只对一个人好。

至于云郦,以她的出身,即使他愿意娶她,昌泰郡主镇国公也不会同意。

何况他和云郦之事,是不得已而为之,她心里恐怕也是不愿留在府中伺候他,既如此,何苦为了名节二字影响拖累一生。

第27章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七天

听了那话,云郦微愕,裴钰安笑了笑道:“你现在好好养病就是。”

云郦靠在床板上,白着脸点点头,等裴钰安离开,她的笑容忽地消失。

——

云郦躺了两天,病体依旧没痊愈。昌泰郡主已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京,本是打算过完七月再回,可经历这场事后,昌泰郡主巴不得早些回去,反正七月不剩几天了。

他们上午天刚擦亮便出发,中午便到镇国公府。

留燕居内,宋柔安轻嗅着铜制八宝香炉的熏香,扭头问道:“青燕姐姐,表哥九死一生回来,你真的不去看他吗?”

听到表哥二字,刘青燕脸上闪过一丝不虞。

宋柔安见状,讨好地说:“我不说他了,我去看看表姨啊。”

刘青燕不置可否,宋柔安又盯了眼白雾缭绕的熏香,嘴唇微勾,漫步走了出去。

等宋柔安一走,刘清燕拿起弯刀便要出门,奶娘陈氏忙道:“姑娘,你现在出去吗?你还没用午膳呢,我先传膳……”

“你闭嘴。”刘青燕冷着脸打断道,话罢,摇了摇头。

陈氏一愣,刘青燕从没这么莫名其妙地凶过她。

“奶娘,我心情有烦躁,我去练会儿武。”刘青燕说。

陈氏看着她的脸色,那句世子爷咽回腹中。

刚从庄上归来的裴钰安见到宋柔安,他没说几句话,借口有事,便匆匆离开,宋柔安见他离开也不恼,反正她想要的东西只能是她的。

她笑吟吟地看向昌泰郡主:“表姨,这几日你操心了吧。”

裴钰安先去了趟刑部,确定活捉的流匪择日审判后,又问了近来刑部可有大事,确认一切尚可后,他去了趟瑞王府,探望前几日从庄子归去的李淮养病如何。确定他这几日身体渐好,他折身回国公府。

翌日一早,他洗漱完毕,便去了留燕居。

陈氏听到小丫鬟禀告世子来了,便匆匆迎出去。

“你家姑娘呢?”裴钰安问陈氏。

陈氏微怔,因为她发现世子爷不是说的世子妃,用词是你家姑娘。

见陈氏不语,裴钰安重复道:“你家姑娘呢?”

陈氏低下头道:“姑娘在房里。”

“告诉她,我有重要的事找她。”裴钰安沉

默片刻,怕刘青燕不见他,他启唇,直接说道,“是和离一事。”

陈氏瞳孔难以置信地瞪大。

裴钰安朝紧闭的房门看去,“你去告诉她,让她见我一面。”

他的态度很平静,像说的是吃饭穿衣的琐事。

陈氏愣了愣,整个人茫然地走进房间,她看着擦拭弯弓的刘青燕,半晌没吐出一字。

倒是刘青燕先察觉陈氏神色,她挑了挑眉道:“奶娘,是裴钰安那个混蛋又来了?”提到裴钰安,她脸上的平静之色烟消云散,心里骤然生出一股怒火,她猛地起身道:“我去让他滚。”

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,刚走到陈氏身边,陈氏僵硬地拽住她的袖子:“姑娘。”

刘青燕扭过头。

陈氏双眼无神地道:“世子说,说要……和离。”

和离?满是怒火的刘青燕骤然一怔,旋即冷笑:“凭什么他想和离就和离,你把他给我叫进来!”

陈氏望着眉眼间提到世子都是燥气的刘青燕,再度想起未成婚前,和世子有说有笑,娇俏动人的姑娘,半晌后,她愣愣地走到门口,去请裴钰安入内。

裴钰安入内时,一眼就看见立在房中央眉眼间都是恨意的刘青燕,他静了静心,平静道:“青燕,和离……”

话未曾说完,便被刘青燕厉声打断:“你想和离?我就……”

说到此处,哐当一声传来,却是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声音,裴钰安和刘青燕同时一愣,朝跪地的陈氏看去。

“奶娘,你做什么?”刘青燕不虞道。

陈氏面容枯槁,绝望道:“姑娘,老奴对不起你。”

裴钰安瞧见这幕,一个许久便存在的猜测浮上心头。

刘青燕眉心微锁,不待她问,陈氏哭泣道:“你小产和世子无关,是……是流鱼下的药。”流鱼是她独女,从小陪刘青燕一起长大,两年前她知道这事后,虽骂了她一顿,可也觉得她的做法是对的,只没想到会陷入如今的情况。

刘青燕蒙了下,才反应过来陈氏的意思,她摇摇头怒道:“奶娘,你不必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来诓骗我。”

话罢,她恶狠狠地盯着裴钰安。

裴钰安面色冷平,他一直不明白刘青燕为何固执地认为是他打掉了她的孩

子,纵使无男女之情,可数年相交情谊,他在她心里,竟然是如此不堪吗?

但事到如今,裴钰安已不想执着于此。

陈氏见裴钰安神色冷静,毫无波动,心中越发绝望,她当初以为姑娘对世子虽无男女情爱,可数年情分,世子为人在姑娘心中应当有数。

紫雀临死前分明是胡乱攀咬是世子下药让她流产,她以为哪怕一时误解,将来终会冰释前嫌。谁知姑娘竟死心塌地地认为是世子所为,且这怒意不仅没随时间淡漠,反而随着时间流逝,越发入骨。甚至性格也越发暴躁左拐。

“是真的。”陈氏深吸口气,两指对天起誓道,“如果老奴有半句虚言,便叫我,姑娘,流鱼众叛亲离,死无葬身之地!”

陈氏信佛,流鱼是她独女,也是这两年始终不敢告之刘青燕真相的原因。她怕她一说,刘青燕便彻底恨了她,虽流鱼的目的是为姑娘好,望她能和世子恩爱白头,可终究是错了。

可刘青燕是她亲手养大,对她的感情不少于流鱼,如今敢用三人起誓,可证她所言,并武虚假。

刘青燕后退一步,愕然道:“不,不可能。”

她猛地看向裴钰安,狠声说:“是不是你,你逼奶娘这么做的,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!”

时至此刻,陈氏痛苦道:“姑娘,你为何一心一意认为是世子所为?你从前不是很相信世子吗?”这也是陈氏的意料之外,按照她对姑娘的了解,她不会毫不动摇地相信世子是凶手。

所以当初她迟疑了,不敢说是她女儿所为。

裴钰安看向青筋直冒的刘青燕,目光复杂。

他究竟是做了何等十恶不赦之事,刘青燕死心塌地地认为他是凶手。

裴钰安眸光幽静,似有不解,刘青燕看着他这幅光风霁月之态,怒道:“你难道忘记你做的那些恶心事吗!”

“我做了什么?”裴钰安平静问。

“你贪污受贿,私放徐州案的数十大盗,你纵容属下霸占良田,裴钰安,像你这等卑鄙歹毒之徒,怎么值得我相信!”刘青燕双眼冒着愤怒的火焰。

陈氏一愣。

裴钰安双手攥紧,克制怒火说:“我何时做过这等事!”

“你还敢狡辩,我是亲耳听到的!”

裴钰安越发觉得荒唐:“你何时听到的?”

刘青燕说:“就在我嫁给你的第二个月,流产前三天的未时,亲眼看见你和黑衣人在城南东巷里密谋如何移花接木!放走歹人。”

她说的斩钉截铁,铿锵有力,不似作伪。

裴钰安记忆过人,仔细回想后,他抿眉道:“那日城西长平街命案,我虽经过城南东巷,但并未驻留于此。”因那次作案手法特殊,他一直记忆深刻。

刘青燕见他神色坦荡,不由一顿,下一瞬,她瞪着他道:“总而言之,我是亲眼看见的。”

而此时,陈氏突然道:“姑娘,我记得那日下午,你是去了城南东巷,但一直有人作陪,流鱼紫雀都跟着你,你还见了柔安郡主,你说你看见世子有不轨之举,你是如何摆脱她们三个人的?”

刘青燕一愣,这时心口突然窒疼,陈氏见状,连忙取了定心丸给她,及至吃下定心丸,疼痛渐消,而裴钰安看着刘青燕的神色,皱着眉说:“我会去查为什么你会看见那些东西,不过我可以保证我没做过。”

说完,他定定地看她几眼,便转身就走。

刘青燕呆呆地看了看他的背影。

陈氏看着刘青燕的神色,猛地再度跪下,“姑娘,老奴作证,那小产药是流鱼所为,老奴现在就把她叫回来,让她向你坦白。”流鱼是她的独女,也是和刘青燕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,因年龄渐长,去岁刘青燕放她出府家人,如今长子已满两月。

这也就是她这两年来一直犹豫是否想说出真相的原因,她不介意自己被姑娘厌弃,但她不舍得流鱼幸福的日子化成泡沫,只是如今……

陈氏苦叹了一口气。

刘青燕闻言,双手紧攥成拳。

裴钰安刚回前院,便见春云送拎着药箱的大夫离开,他顿了顿往房间走了几步,而后定住脚步,等春云归来叫住她。

春云忙躬身行礼。

裴钰安沉默了下,皱眉问:“她身体怎么样了?”

春云自然知道世子爷问的是谁,“大夫说,云郦再几天便能康复。”

昨日回镇国公府,他和云郦并没做同辆马车,这是昌泰郡主安排的,她说云郦病情未愈,若是传染则不妙。

想到昨日上马车时瞧

见的卡白的小脸,裴钰安眉心微紧,他往卧室走去,只走了几步,他脚一拐,去了后罩房。

他轻轻地敲了敲门。

下一瞬,他听见脚步声在房内响起,云郦拉开门,笑说:“春……”顿了顿,她福了福身道:“世子爷。”

因为病中,本就白嫩的小脸上多出几分惨白,但少女眉眼清丽,笑容温婉,那股病弱的哀颓惨淡气色略少几分,反而多了几分病弱中可怜。

裴钰安顿了片刻道:“你这几日好些了吗?”

“好多了。”云郦笑道。

裴钰安站在门口,沉默片刻,抬眸说:“若是有什么想吃的,便让厨房做。”

瓷白小脸漫出笑意,云郦点头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裴钰安嗯了声,似还想说,这时一阵晚风袭来,夏末秋初的晚风带了寒凉之气,裴钰安锁眉:“回屋吧,我走了。”

云郦颔首。

裴钰安转身而走,云郦看着裴钰安,在他走两步后,她突然咳嗽起来,她似想将那咳嗽声抑制住,于是便愈发咳嗽得厉害。

裴钰安转过身。

云郦连忙捂住唇道:“世子,咳咳,奴婢没事,奴婢先回房了。”她连裴钰安眼睛都不敢看,说完立刻关上门。

裴钰安盯着那合上的门,伫立良久。

等再听见那脚步声远去,云郦闭上眼睛。

虽时间已经过去了小两年,可只要发生过就有痕迹,而裴钰安根据刘青燕所说,查了几天,却根本对不上。

她说的时辰地点那日是一群士子诗会。

“不,不可能。”刘青燕不相信地看着裴钰安。

裴钰安闭了闭眼:“你若是不信,你可以自己查。”

铜制熏炉中的暖香萦绕在鼻端,刘青燕深吸几口,意图冷静,感情告诉她裴钰安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,而前两日陈氏和流鱼所言,似乎堕胎真不是裴钰安的做的。

可这怎么可能?

想着,她面色瞬间惨白。

裴钰安皱了皱眉:“去叫大夫。”

大夫很快就来了,诊查结果是怒火攻心,开了安神静心的药便离开了。

裴钰安面色冷淡地立在床边,刘青燕不像是胡编乱造陷害她,毕竟这对她也没好处,更重要的是她那天的态度显而易见就是认为他是这样一人。

思及此,裴钰安再度叫人叫大夫,不仅是京城名医,甚至太医都被他叫来了几个。

但这群人都说世子妃是急火攻心,兼之这段时间郁结于心,略做修养,便无大碍。

裴钰安挥了挥手,示意人走。

留燕居来了一串大夫太医的事自然瞒不过其他人,晚上昌泰郡主便把裴钰安叫去问了一番,她虽如今不喜刘青燕,但她终究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妃。

裴钰安想了下,说道:“无事,就是些小毛病。”

既无事,昌泰郡主便懒得管她。

“云郦这几日身体也大好了,你们抓紧时间给我生个孙子才是。”云郦已去裴钰安身边两个多月,若是以前,还是腹中空空,昌泰郡主恐怕忍不住再塞人了,但想到她不顾危险进山去找裴钰安,昌泰郡主觉得可以再多给她些时间。

刘青燕记忆的情况未明,裴钰安不可能此时给昌泰郡主说和离,既不说和离,便不能提将云郦送走的事。

他嗯了声,回前院去。

云郦自然也知晓今日大夫太医都去留燕居的事,在国公府几年,云郦人缘颇好,何况这时国公府也没传令瞒着,稍加打听,便知是刘青燕身体不适,不过并无大碍。

云郦深吸了口气,铜镜里的脸已无任何病弱之态,肌肤细嫩,眼若春水,眉若远黛,她摸了摸这张脸,然后挑了件粉白襦裙。

裴钰安刚进书房坐下,闭眼沉思,突然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,他半睁眼,云郦笑吟吟的望着他,“世子,奴婢做了些芸豆卷,你尝尝。”

她将瓷盘放在裴钰安手边。

裴钰安睁开眼,仔细打量云郦后道:“你的身体好了?”

“那当然。”云郦笃定地道,说完她担忧地看着裴钰安道,“不过世子今日的气色有些不太好。”

裴钰安拿了块芸豆卷,闻言抬眸,“有吗?”

话落,他揉了揉眉心道:“许是今日有些累。”

“不如奴婢给你按按头吧。”云郦挽高袖口,“应该能让世子舒服点。”

露出的那截晧腕白赛霜雪,裴钰安当即意图拒绝。

云郦的指腹却落在头部穴位上,轻轻按捏,一道轻盈水润的桃香顿时来袭。

裴钰安整个人一僵,“云郦。”

云郦紧张道:“世子,是不是奴婢的力道轻重不对,你有哪儿不舒服。”她放在他头上的手顿时不敢用力。

裴钰安闭上眼:“没有,你继续按。”

就让他沉沦一下,一下便足以。

第28章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八天

云郦仔细地看了下他的表情,然后力道合适地按摩,一刻钟后,裴钰安叫停,云郦收手,笑着和裴钰安说了几句话,便笑吟吟地退下。

及至云郦走后,裴钰安望着那盘的芸豆卷,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下。

旋即,那笑立刻被他收敛,他眉心紧紧皱起。

翌日开始,裴钰安便安排稳重可靠的扁余去寻大夫,尤其擅长治脑疾的。

虽不明白刘青燕为何有这些稀里糊涂的记忆,但看病,是一个方向。

只大夫寻了很多,却没有一人看出她的脑子有任何问题。

刘青燕立在房间,冷眉道:“我的脑子没病,是你在骗我!”

裴钰安面不改色:“你可以自己查。”

刘青燕登时不语,因她已自己派人查过,那日她绝对没可能瞧见裴钰安与人勾结。

想着,一股燥火自胸膛喷薄而出,她拿起挂在墙上的弯刀,阔步而出。

陈氏已被刘青燕送走,刘青燕的大丫鬟紫柔小心翼翼地问:“姑娘,你做什么去啊?”

刘青燕没好气道:“练武。”

等刘青燕离开,屋子里只剩下紫柔和裴钰安,眼见裴钰安欲走,紫柔叫道:“世子爷,奴婢觉得世子妃一定是病了。”

裴钰安扭头看向她。

紫柔垂眸道:“姑娘这两年,性情大变,不仅对你冷眼相向,做事也无形无迹,毫无章法。”

裴钰安黑眸幽沉,从前他只觉得是刘青燕流产,导致性情大变。

可做一细想,一个人不可能变得如此奇怪,刘青燕出生将军府,自幼舞刀弄枪,虽被人诟病不通文墨,但成婚前的她侠义心肠,爱打抱不平。

但以前的她就算打抱不平也绝对做不出前些日子毫无章法之事,看似打抱不平,其实不分青红皂白,因以前她是个不够聪慧,却通情理的姑娘。

思及此,裴钰安看向紫柔道:“你家姑娘用的东西可都检查过?”

“奴婢已经检查过,并无问题。”紫柔答。

裴钰安按了按鼻骨:“我会继续找大夫。”

虽太医院的太医和京城名医都来给她瞧过,说没病,可还有许多大夫都没来过。

只接下来几天,又来了好几位颇有名气的大夫,都说刘

青燕并无大碍。

就在裴钰安思考是不是方向想错了时,这日却有了进展,一位年过五旬的大夫给给刘青燕把脉后,便问道:“这位姑娘的吃用之物可否让在下瞧瞧。”

这位大夫在京城附近名声不显,能来国公府,也是裴钰安想宁可耽搁时间,也不想错过。

紫柔看了眼刘青燕,忙指挥小丫头将刘青燕平日的吃用之物拿出,给大夫瞧瞧,但并没有抱太大希望,因为以前大夫也瞧过,没说不对。

半晌后,大夫检查完毕,紫柔问:“李大夫,可有问题?”

李大夫拿着刘青燕常吃的镇心丸小玉瓶,摇头。

紫柔闪过丝失落。

李大夫却扭过头,目光落在紫檀方桌上那小小的铜制八宝熏炉身上,淡青香烟袅袅升起,“不过单独没问题,合在一起却有问题。”

裴钰安黑眸幽暗,直直射向大夫:“这是何意?”

老大夫指了指那香炉,拿起手中的定心丸:“这两样东西用在一起,能让人性情暴躁,思绪混乱。”

刘青燕脸色忽变。

紫柔忍不住问:“大夫,那我家姑娘的记忆可和这有关……”

老大夫摸摸胡须:“自是有关,根据这位夫人的症状加上这来自云南的熏香,老父觉得这位夫人的记忆应是被用了蛊。”

刘青燕愕然:“用蛊?”

老大夫叹息一声:“云南有蛊,名忆虫,用则可改人记忆,不过忆虫难得,且就算能改,不过只能改几个片段而已。”

紫柔匆忙道:“能治好吗?”

“莫慌莫慌,若真是忆蛊,老夫自然能治好姑娘。”老大夫说。

老大夫说完,便取了刘青燕的血带走,他得回去研究是否是忆蛊,毕竟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。若是,便可以着手制定解蛊手法。

等老大夫走后,裴钰安问紫柔:“这两样东西是怎么来的?”

紫柔心中惴惴道:“香是采买的,药丸也是大夫配的。”

裴钰安眯了眯眼,看向刘青燕道:“我去查查这两样东西。”说着,他补充一句,“若是你不信,也可以自己去查。”

刘青燕定定的望着裴钰安,他今日一袭紫低团云纹锦袍,乌发以玉冠束,漆眸剑眉,清隽温润。

她垂下眸说:“好。”

裴钰安查了几日,药丸没有不对,京城吃的定心丸的人大有人在,只是这香料里却被加了些别的东西,再往下查去,香铺里抓药的小厮却突然暴毙。

很明显,是有人将目标对准了刘青燕,他让人继续查下去。与此同时,那李大夫已确定刘青燕所中的却是云南忆虫,已着手开始准备解蛊,只是解蛊的过程漫长,最起码得要小半月。

这日检查完刘青燕的情况去到荣正堂,昌泰郡主问了句:“最近留燕居没去大夫太医,她病好了?”

即使留燕居大夫太医进进出出,昌泰郡主没去瞧过刘青燕,怕她惹她生气,大夫说了她如今得静养,不能动气。

裴钰安略一沉吟,只说道:“有大夫开了药,在用。”

见裴钰安不是想细说,昌泰郡主也懒得多问,她换了个话题:“明日是云郦的生辰。”

裴钰安愣了下,旋即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昌泰郡主希望裴钰安能赶紧让自己得个孙子,最不济孙女也成。可云郦到底只是个丫鬟,她的生辰她提一句,便很是不错,没多说,便让裴钰回去。

裴钰安回外书房时云郦正在廊下和小丫鬟聊天,裴钰安瞧见她时她手上还拿了本书。

云郦在廊下望见他,赶紧福了福身,又笑吟吟地走来:“世子。”

裴钰安嗯了声,而后往书房去。

云郦跟在他后面道:“世子,奴婢这几日新看了几首诗,有些字不认识。”

裴钰安一怔,旋即想起他答应过她指点诗词。他回过头,目光落在她拿着诗经的手上,“是哪些?”

云郦手上的红痕小伤已都痊愈,现在双手养得洁白若玉,她伸出纤细手指递给他诗经,“标黑点的那些。”

裴钰安接过诗经,拿书进门,坐在太师椅上。

心机美人

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,未提供资源上传、存储服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