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钰安脚步一顿,表情复杂:“徐兄不相信我?”
陆纷不慌不忙地说:“兹事体大,自然得小心谨慎。”
裴钰安看着陆纷,似在审查他话里的意思,半晌后他重新掀袍坐下,笑道:“陆兄说的好,在下就喜欢的陆兄这样的人,小心谨慎,我们的生意才不会出问题。”
陆纷审视裴钰安,见他表情已经没了丝毫徐秀秀醉酒的担忧,到底是徐秀秀什么都不知道,她醉了也不担心会说漏嘴,还是早有准备?陆纷略有迟疑。
而陆霁依旧担忧地看着屏风后:“可是,大哥,徐大哥,醉酒后的滋味很难受的。”
说着,他便想从位置上起身,陆纷按住他的手道:“坐下。”
陆纷闻言陷入纠结中,一方面不放心云郦,另一方面又是不想忤逆兄长的意思。
三个人在膳桌上都心不在焉。
又过片刻,屏风突然传来哐一声,而后是云郦醉意朦胧的高音:“我哥哥呢?哥哥!”
而后是陆夫人略惊的声音:“哎呀,徐妹妹,你小心,别摔了。”
都已经醉成这样,裴钰安再度看向陆纷,“ 陆兄,现在我可以去看我妹妹了吗?”
陆纷颔首,“自然可以。”
话一落地,便见裴钰安倏地
起身,大步往屏风后而走,陆霁见状,也等不住,急吼吼地过去了。
裴钰安走到屏风后,便见陆夫人扶着摇摇晃晃的云郦,云郦双眸泛红,脸颊晕红,肢体不协调地往前走去。
裴钰安皱眉道:“秀秀……”
云郦看见他,挥开扶住她的陆夫人,摇摇晃晃地往裴钰安面前走去:“哥哥……
裴钰安正要伸手扶住他,身边突然响起陆霁焦急的声音,“徐姑娘,你没事吧?”
云郦伸向裴钰安的手拐了个弯,她打了个醉嗝,乐呵呵地看向陆霁:“陆二哥……”
听见云郦对陆霁的称呼,裴钰安不由多看了陆霁一眼。
比起云郦,陆霁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,头戴白玉冠,发丝束的一丝不苟,穿着一间崭新的月牙白杭绸圆领袍子,显得他俊俏明朗。
这时云郦又向陆霁伸出手:“陆二哥,你,你,那什么,你那个万花筒呢?”
不等陆霁答话,裴钰安直接伸手揽住云郦的腰,对陆霁和陆纷道:“家妹醉了,在下先告辞了。”
陆霁便想说话,陆纷先道:“徐贤弟慢走。”
裴钰安颔首,而后低下头对云郦道:“秀秀我们走了。”
云郦似乎醉的很深,片刻后才反应过裴钰安的意思,她点点头,“走,哥哥,走。”
说着,便大踏步往前走去,若不是裴钰安的手扶着她的腰,这一大步便要摔跤,裴钰安蹙了蹙眉,收紧揽住她腰的手,刚环紧,他身体便不由一绷。他面不改色地带着云郦出了居月楼,将她塞进车厢。
而云郦一坐进包厢头就朝一侧偏去,似乎真的醉得很厉害,裴钰安小心翼翼地扶正她的脑袋,感受到男子的动作,云郦不由得对他眨了眨眼,裴钰安一怔,“你没醉。”
云郦竖起手指轻声道:“陆家人还在外头。”陆家人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居月楼外。
裴钰安深吸口气,掀开车帘对陆家人告辞,告辞时便瞧见陆霁对马车依依不舍的目光,裴钰安合上车帘,立刻命令扁余驾车离开。
马车缓缓驶离居月楼所在的那条嘈杂长街,四周的气氛就安静了起来,毕竟江州虽然繁华,大安也不宵禁,但夜间的繁华,只属于做夜间生意的街道。
估摸距离
居月楼已经很远,云郦直起身做好,裴钰安的眼神一直凝在云郦的身上,云郦笑笑道:“世子,我演的醉酒演的好吗?”
裴钰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问道:“你既没醉,为何要叫陆霁陆二哥?”
云郦一僵,而后低下头道:“那不以前勾引……他的时候叫顺口了吗?”
裴钰安呼吸稍稍一滞,而后他换了个话题问:“那万花筒是怎么回事?”
“那是陆公子曾经给我看的一样东西,对准眼睛,能瞧见五彩斑斓的图案,因着实好看,我看到陆霁就想起来了。”说完她补充了句,“不过世子你放心,我没有收下他的万花筒。”
而后,她便裴钰安的目光似很是深沉。
云郦往后坐了坐,低声道:“世子,你别这样看着奴婢,好像奴婢真的是你有了情夫的妹妹。”
这话出口,两个人不由得都是一僵,气氛顿时微妙,云郦便赶紧说起了另外一件事:“世子爷,奴婢要麻烦你一件事。”
裴钰安把心神从云郦那句话里抽回来:“说。”
云郦道:“你能不能帮我打听那位陈夫人。”
“她和你什么关系?”裴钰安注意到了陆纷提到那人时云郦的失态,虽她尽力掩饰,但握紧的手骗不了人。
云郦深吸口气说:“奴婢怀疑她是我的大姐,我大姐或许没死。”
“你大姐?”
云郦喝了酒,虽神智七分清醒,到底有三分茫然,她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几年前,她轻轻地说: “五年前,我大姐去山上采药,说好了最多两日就回来,可我和二姐等了三日都没踪迹,去寻她的时候。”说道此处,云郦双手揪紧裙摆,低下头:“村民们说大姐掉下悬崖,但我和二姐在悬崖上找了一个月,都没有大姐的踪迹。”
她沉吸口气,目光充满期盼:“我大姐的眼睛长得和我很像,而且她左眼下有颗小黑痣,那位陈夫人和她的特征一样!”
可裴钰安却似乎有些不想面对这些期盼,他看着云郦道:“你大姐……若是真活着,她应该会回去找你们的。”
云郦身体绷紧了下,下一瞬,她急急地道:“或许她失忆了,有不得已的苦衷,或者受制于人。”
裴钰安心底叹了口气:“我能帮你去打听。”不等云郦答话,他多添了句,“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。”
云郦的眼神暗了暗,但她笑着点了点头:“奴婢多谢世子。”
等裴钰安话落,云郦便揉了揉脑袋,似乎三分酒意有些上头,而后她头便偏在一旁,闭上眼睛休息,裴钰安移开目光,深深地吸了口气。
她现在是他妹妹,而他是疼爱她的兄长。
这边两人在马车上气氛尚好,而陆家的马车里,气氛却有些不洽,陆霁低着头坐在一侧,从上马车开始便一言不发,要知道来居月楼前,他可是马车上的话痨。
陆纷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,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。
及至马车到陆宅停下,陆纷陆霁二人穿过花园,因居住的院子不同要去相异方向,陆纷叮嘱了陆霁一句好好歇息外,便转身离开。
陆霁本就不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,见陆纷态度也不是很热烈,猛地叫住他:“大哥,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对徐大哥和徐姑娘?”
陆霁垂下眸,神色隐藏在昏暗的夜间,陆夫人看了他们兄弟几眼,正欲启唇,陆纷摆摆手,示意她先回去,陆夫人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走了。之后陆纷回过头,对陆霁道:“你跟我来。”
两人进了书房,陆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:“大哥,你今天说的那话就好像是怀疑徐大哥不怀好意,别有居心一样。”
“陆家从一个小铺子到今日江州都赫赫有名的大茶商靠的是什么?是是生意伙伴间的推心置腹吗?”陆纷道,“靠的是识人之明,徐墨想继续和我们陆家做做生意,且是大生意,既如此,我定然要衡量他这个人是不是可以信任。”
“那你也不能让嫂子灌徐姑娘酒啊。”陆霁闷闷不乐地道。
陆纷的眸光变得锐利。
陆霁声音越来越小:“徐姑娘身体不好,宿醉的感觉很难受。”
陆纷深吸了口气,想着就见陆霁小心翼翼地问,“哥,那现在你可以相信徐大哥了吗?”
他没问徐墨值不值得信任,而是直接问可以相信了吗?带有强烈的徐家兄妹可信任的立场,陆纷抬眸多看了陆霁片刻,而后垂下头道:“目前可以。”
陆霁闻言,大松口气,而后犹犹豫豫地看着陆
纷。
陆纷皱眉:“你想说什么?”
陆霁踟蹰半晌,直到陆纷忍不住开始撵人离开,陆霁还是没勇气把那句话说出口,等陆霁走后,陆纷便去了后院,陆夫人王子妍已拆了发髻首饰,见陆纷归来,忙使唤丫鬟打水伺候他洗脸。
等外人退去,房门合上,陆纷捧一盏暖胃的汤,问王子妍道:“你可打听出什么来了?”
王子妍摇摇头,“什么话都没从徐秀秀嘴巴里套出来。”
“她是真醉还是假醉?”
“应该是真的,那状态很难演,而且那青梅酿纯度高,我喝五六杯都受不住。”
陆纷垂下眸,回忆着今晚的一切,今晚是有些打消他对徐家兄妹的怀疑的。其实灌醉酒从徐秀秀口里套话本来他就没指望,因照面就看出来了,徐墨将他妹妹保护得很好,即使他不干净,恐怕他妹妹也不知道那些事,他的目的主要是用徐秀秀醉酒观察裴钰安的状态,如今确定徐墨是真的在乎他妹妹就成。
思及此,整夜高度精神的陆纷疲惫地闭上眼睛,王子妍看着陆纷眼下的青紫,她忍了半晌,还是忍不住道:“那些事你就不能收手吗?”
陆纷猛地睁开眼,抬起眸看向王子妍。
王子妍叹了口气,忧伤地在陆纷旁边坐下,“我是心疼你,阿纷,你一个……”
“子妍!”陆纷打断她的话。
陆家发生何事云郦并不知晓,她此时此刻脑子里都被姐姐填满,她梦见大姐笑着站在她跟前,说她不是故意失踪的,而是撞坏脑袋,忘了她。
她问她现在想起来了吗?她笑吟吟地说她出现她便想起来了。
然后她又笑,说秀秀居然长这么大了,她对不起她,没有陪她长大。
云郦猛地睁开眼,入眼是皎白的纱帐,石榴红的被褥,她听见自己砰砰砰直跳的心赃声。
老实说,昨日陆纷夫妻提到那位陈夫人时她虽有些激动,可理智告诉她,那个人是她姐姐的可能性只有一成不到,相似的人太多,她没在山底下找到大姐的尸体,可却找到她衣裳碎片,上面沾着血迹。
后来在马车上,三分醉意上头,裴钰安搂她时那紧绷的身体,让她不由得想多多示弱,激发他的怜爱感。
否则昨夜让
她只有一两成可能求他调查陈夫人。
可此时那个梦境好似是她亲身经历,她的大姐失踪的时候十六岁,五六年没见,她梦中的样子变得成熟稳重,她也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,而是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。
两人想遇,激动欣喜难过苦涩的滋味一一弥漫在心头,仿佛是她自己体验过。
云郦换了身衣裳,用过早膳,便去见裴钰安。
得知裴钰安已经外出,云郦只好回来,眼瞧到了黄昏,估摸他该回来了,云郦便去他院子等他,就坐在他选里的石桌旁望着那颗桃子树。
她知道大姐活着的可能性极小,心理也知道不能太多指望,但她不介意在裴钰安面前表现出更多的期盼。
裴钰安或许动了心,但那心太少,他的理智随时可以把他拉回来。
思及此,云郦垂下眼,是该用别的东西加深裴钰安对她的印象了,恰好今日便可以开始铺垫。
就不知道到了最后,裴钰安会不会表现出失望来。
等听到脚步声响起,云郦倏地起身,朝裴钰安看去,“世子爷。”云郦笑容灿烂,似超过了漫天橘红的夕光。
裴钰安揉着肿胀太阳穴的动作停下,他愣了愣,而后问道,“头还难受吗?”三分醉酒也容易头疼的。
云郦摇摇头,说不难受,而后笑道:“我做了几样点心给你尝尝。”
裴钰安颔首,往书房走去,忍不住又按了按太阳穴。
云郦赶紧跟上,见他脸色不好,脸上的笑意消失:“世子爷,你头不舒服吗?”她边说边把两盘点心放在紫檀木方桌上,她今日做的是桂花糕和豌豆黄,豌豆黄一直都是裴钰安最喜欢吃的点心之一,至于这桂花糕,如今已是初秋,有些早开的桂花已经开的非常好了。
裴钰安捻了块豌豆黄,“无妨,可能是有些累着了。”
他今日心情有些不爽利,他虽初步进入了江州私茶腹部,但江州明显不只是私茶一个问题,毕竟那些失踪的壮丁总得有个说法,就算是死,也不至于尸体都无。
思来想去,他便派人开始搜索江州附近的深山老林,那批人在城里是了无踪迹,城外说不准有新线索。
尤其是直觉告诉他,江州附近的深山老林肯定藏着他不
知道的事。
但他派去的探子失踪了一个,属下失踪,裴钰安自然心情好不了,即使他是被陆纷抓住,也不必担心他暴露,因为他的属下第一个要求就是忠心。
“那我给世子按按吧。”云郦挽起衣袖说。
裴钰安拿着豌豆黄的动作微凝,云郦笑眯眯地道:“奴婢也很久没有给人按了,正好也熟悉熟悉,免得回到国公府后技艺便生疏了。”
裴钰安咽下口中豌豆黄,没有拒绝云郦的提议。
而云郦按摩的技术的确是好,脑子本来有些胀痛的,被她这样捣鼓后,半刻钟后,那股胀痛感消了不少,裴钰安闭上眼睛,暂时沉沦在这难得的惬意中,任凭女子的馨香包裹自己。
他想,能控制自己,就比如他幼年时养过一匹马,很是喜欢,恨不能同吃同睡,日日照料,但到了去读书习武的日子,再不舍他也可以离开它,不会沉迷。
半晌后,裴钰安觉得差不多了,便想让云郦停手,他睁开眼。
云郦问:“世子,是力道不合适吗?还是需要按按别的穴位?”
裴钰安顿了下:“就这样便好。”
云郦应声,继续将十指搁在裴钰安的脑袋上,力道合适的揉捏。
裴钰安重新闭上眼睛。
还是云郦估摸差不多了主动停下手,边收手云郦边看向裴钰安,眸子里的笑意都隐藏不住。
头脑清明,裴钰安心里那股不爽利也淡了,他活动着胳膊问:“今天有什么事?这么开心?”
云郦看着裴钰安,似乎肠胃不舒服,突然干呕出声。
第35章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五天
“不舒服?”裴钰安身体前倾。
“昨夜喝了酒,今日肠胃有些不舒服。”云郦笑着摆摆手,把这茬略过,然后激动地道:“世子爷,我昨晚做了个梦。”
她脸色并无大碍,裴钰安淡淡地问:“梦见什么了?”
“我梦见了我大姐,她没死,只是因为受伤失忆,才不记得我的。”云郦兴奋地道。
裴钰安眸色变暗,他盯着云郦弯着的杏眸,理智地道:“云郦,那只是个梦。”
“我知道只是个梦。”云郦却似并未将他的提醒放在心中,她期盼地问,“世子,你派人去打听了吗?”
裴钰安避开云郦的眸光,垂下眸道:“今早就派人去打听,三五日应会有消息。”
因见云郦这般迫不及待,第二日一早,裴钰安便问了探子可有没有消息传来,得到还需两三日的消息后,裴钰安吩咐道:“让他们尽快。”
三日后,裴钰安听完探子新传来的消息,他捏了捏鼻骨,准备出门,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常余的声音,而后是云郦的声音,“世子在吗?我给他做了几样点心。”
“在,我帮你敲门。”
话刚落,裴钰安起身自己拉开门,云郦见状立刻笑着迎上来,“世子,奴婢今日去厨房新捣鼓了两样点心,你尝尝。”
云郦进来后,迎着她期待的目光,裴钰安拿起一块冰皮绿豆糕咬上一口,的确是滋味鲜甜软嫩,“不错。”
话一落地,云郦巴巴地望着他,双手绞着裙摆,不安地道,“世子,都过去三天了,你有打听出消息来吗?”
裴钰安垂下眼睫,“探子还没回来说那件事。”
云郦有些失落,又善解人意地道:“奴婢也不是催世子,只是顺嘴问问。”
她把那股眉宇间的失落压下去,裴钰安看着她,等她走后,裴钰安盯着那盘还晶莹剔透的冰皮绿豆糕,思忖半晌,将常余叫进来。
裴钰安命令道:“你去给我买样东西。”
“什么?”
裴钰安仿佛只是很随意地说了三个字,“万花筒。”
“敢问主子,买它何用?”常余知道万花筒是什么,是个会受很多人喜欢的玩具,可是他不明白的是,世子为什么要让他
去买它。
裴钰安深吸口气:“你听命行事便是。”
常余闻言,立刻应是,主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,虽然只是买万花筒,但说不准万花筒会用到至关重要的大事上。
思及此,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前去为主子办事。
而裴钰安等他走后,双眼微阖,他如今是云郦的兄长,自然得照顾下她的心情,何况今日不是云郦,哪怕是常余伤心难过,作为主子,他也会安慰他的。
而不是别的心思。
常余办事,虽不够稳重妥当,但他有十二万分的激情,万花筒是个舶来品,稀奇东西,江州在售的很少,他花了一天功夫,终于买回个异常漂亮的,纯银打造的筒身绘制着各色浮雕图案,图案大安很少见,应是海外那边的风景,对准眼睛扭动旋转转轴,会出现各色鲜艳灿烂的图案。
常余将它交给裴钰安。
裴钰安检查后,便示意常余可以退出去,常余见裴钰安对万花筒满意,不由得挺直胸膛,他又为主子办好了一件大事!
等常余离开后,裴钰安起身去了云郦的小院,云郦见他来了,神色激动,裴钰安先她一步道:“这个给你。”
他把万花筒递到云郦掌心,“你看看喜欢吗?”
云郦和陆霁爬月牙山的时候见过陆霁给她的万华筒,对这东西并不陌生,尤其是见这只万花筒比陆霁那只还有精美两分,她玩了片刻,的确是美不胜收,又笑着道:“世子怎么想起给我送礼物了?”
裴钰安道:“你如今是我妹妹,你拥有的东西自然得符合徐大商人妹妹的身份。”
云郦定定地看了他半晌,左手握紧万花筒道:“陈夫人不是我姐姐,对吗?”
裴钰安没想到她这么敏锐,他叹了口气道:“那位陈夫人不是江州人,是西洲来的商人,年龄也比你说的小上两岁。”西洲在大安以西,是个商贸发达的城市,严格说起来不属于大安管辖。
此外,除了眉眼和云郦有几分相似,和那颗小痣外,没有任何对得上的信息。
沉默半晌,云郦对着裴钰安,勉强地笑了笑:“奴婢劳烦世子了。”
裴钰安看了她片刻,她眉宇间的鲜活气变得暗淡,他握了握拳头道:“你好好休息,我先走
了。”
云郦目送裴钰安离开后,原地伫立良久,而后才握着万花筒回了房间,倒也不要人进,就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。
还是第二天早晨翠屏来敲门,云郦听到她的声音,慢悠悠地拉开门,清晨的橘光洒在云郦略显苍白的脸上,翠屏皱眉道:“姑娘,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,要不要宣个大夫看看?”
云郦摇摇头道:“没事儿,就是昨夜有些休息不好。”
翠屏见她脸色虽不好,身体却没什么大碍,也就没多劝,但接下来的这两日,云郦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,吃东西也胃口极差,倒是都印在了翠屏眼里。
翠屏不算聪明,她能注意到,裴钰安自然也觉察到,尽管云郦每次面对他时都盯着一张笑吟吟的脸,可那笑却是不达眼底的。
“明日天气好,要不要出去走走。”裴钰安道。
云郦一怔,似是没想到裴钰安会提这个话题,裴钰安笑笑道:“私茶一案我已也有些眉目,背后那人应和兵部有关系,说起来,来了江州这么久也没出去走走。”主要是江景园最好位置的票不好买,那张作废后,常余就没买到新的,否则倒可以去江景园瞅瞅。
提起出门云郦兴致也不高,可眼底的笑意比起开始真诚了点:“世子想去哪儿?”
“你想去哪?”
云郦想想,便直接说了个地方,“我想去紫金寺烧香。”紫金寺是江州最出名的寺庙,传闻非常灵验,位置在江州城南的紫金山上。
“那好,明日我们便去紫金寺。”裴钰安道。
云郦闻言,不由得咬唇看向裴钰安,裴钰安见云郦看他,眼神问她怎么了,云郦却又飞快地低下头去,只露出一截精致小巧的下颌,那下颌像极因在手中把玩许久,而有莹润光泽的白玉。
裴钰安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摩挲了下。
第二日,果然如裴钰安所说是个好天气,天穹湛蓝,隐有微风,九月底的江州略微有些凉意,云郦今日穿一条素色交领裙,外罩绣着兰草纹的薄纱,梳了个小圆髻,插着两朵粉色绒花。
两人从侧门出去,这个时候,却有仆人匆匆来禀,裴钰安眸色一沉,对云郦道:“你等会儿再出去。”
云郦茫然地眨了眨眼。
“陆霁来了。”
云郦了然,便折身回到凉亭中,裴钰安独自去见陆霁,如今他和陆纷合作,对陆霁态度自然和蔼,何况老实说,裴钰安并不太讨厌他这个人。
当然至于云郦,他也是真不想她继续和他接触,他心性坚定,不会被陆霁的结局影响,而云郦心肠柔软,若是真的对陆霁生出情谊,哪怕只是朋友之情,将来也会难过。
既然是个体贴温柔懂事的丫鬟,裴钰安不介意在能保护她的时候多护她几分。
“徐大哥……”陆霁今日穿一身湖蓝色连珠图纹圆袍,头戴玉冠,容貌俊俏。
他来找裴钰安自然有个借口,便把昨儿买的彩釉细口原瓶拿给裴钰安鉴赏,裴钰安几下说完,陆霁犹犹豫豫目光朝四周瞥去。
裴钰安笑着道:“陆霁,今日为兄要出门,改日再和你畅聊。”
“徐大哥,你要去哪?”
“我今日要去紫金寺烧香。”
“徐姑娘也去?”
裴钰安笑意淡了两分,应了声嗯。
陆霁闻言道:“那我也去。”
裴钰安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,深深地看着陆霁,陆霁即使是个傻大个,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了,他往后缩了缩道:“怎么了?徐大哥?”
“家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,若是时常和外男在一起,怕是引人误会。”裴钰安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显,可委婉陆霁根本就不懂。
“我不怕!”
“家妹怕!”裴钰安的脸色冷了冷,“陆贤弟请回吧。”
他直接下了逐客令,裴钰安本以为陆霁会脸色失落地离开,哪里料到陆霁听后猛地起身,恍然大悟地道:“徐大哥,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你放心,我不会让你和徐姑娘失望的!”
他明白了什么,想着,便见陆霁郑重地一施礼,而后飞快的离开徐家。
陆霁自然是明白了,徐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,不好和他这个外男接触,但如果他是徐姑娘未来的夫君呢?陆霁想到从前徐兄并没有阻止他和徐姑娘的来往,如今不满,一定是他陆霁没有做出负责的态度,而且徐大哥今日说谈婚论嫁四个字,不就是暗示他娶徐姑娘吗?
思及此,陆霁心里那抹迟疑淡下,他跑回家,得知陆纷在茶行,一
刻钟都等不及,急匆匆地跑去茶行。
等茶行陆纷休息室的外人都离开,陆霁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:“大哥。”
陆霁一进门陆纷便注意到他不正常的激动,此刻略好奇地问:“你有什么事?”
“我,我……”陆霁结巴半晌,一狠心道:“我今年十八了,也可以定个亲成个婚了!”
既提到开头结尾便也好说很多,陆霁直视着陆纷道:“大哥,我想请你替我去徐家求亲。”
陆纷虽看出来陆霁对那位徐姑娘有不一样的感情,但少年慕艾,他能理解,何况那位徐姑娘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,但陆霁请他求婚,看来他的喜欢比他想象的要多一些。
想着间,陆霁见他不答,双膝一屈,在他身前跪下道:“大哥,我真的很喜欢徐姑娘。”
陆纷垂眸看着他道:“人家喜欢你吗?”
陆霁的呼吸一快,而后坚定道:“当然喜欢。”若是不喜欢,前些日子就不会随他外出,有时看着他还会脸红羞涩,虽近段时间见面少了,但一则是她最近病了,那日晚上他瞧,她的脸瘦了不少,二则就是他打理米铺,没有从前清闲,再则就是徐大哥也不满意他们继续无名无分。
“哥,我求求你了。”陆霁恳切地道。
陆纷是看着陆霁长大的,他比他大的多,陆霁出生后不久父母便离世,虽他叫他一声兄长,可在陆纷心里,陆霁和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。
陆纷心中略过数个念头,他心中不停衡量,而衡量的时间久到陆霁额头冒汗时,陆纷应道:“我会向徐贤弟提亲事。”
陆霁脸色骤然一喜,陆纷补充道:“但若是徐家不应这门婚事……”
陆霁想都不想便直接道:“不会的,我和徐兄感情甚好,他肯定愿意我做他妹夫的。”
陆纷这时有些后悔自己对陆霁的过度保护,他见太多这个人心肮脏,世事恶臭,然后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,所以他将他缺少的一切都给了陆霁,思及此,陆纷心里下了决心,从明天开始,陆霁经手的那家米铺他要撤掉他提供给他的所有便利。
陆霁该长大了,这样只有在他不能保护他时,他也能自己照顾自己。
陆家兄弟的事裴钰安和云郦都不知晓,两人已经上了紫金山,上紫光山顶,先有数百步石梯,云郦没坐滑轿,自己步行上山,这对她来算不得什么,只除了略微有些喘。
今日不是初一十五,来紫光寺参拜的人不多,稀稀拉拉的。
紫光寺前殿供奉的宝相慈和的释迦摩尼,两侧分侍文殊菩萨,普贤菩萨,殿后则供奉十八罗汉和观音像,在往前走便是天王殿,供奉的是弥勒佛,弥勒佛两侧又有四大天王。
云郦虔诚地一一拜过去,然后还添了些香油钱。
得了香油钱,小僧人念句阿弥陀佛,又请他们在紫金寺用午膳,紫金寺的素斋是江州一绝,两人便没有拒绝。
距离午膳的时间还早,裴钰安道:“刚小和尚说寺庙后山的景色不错,既来了,我们去走走?”
云郦自然应好。
九月底的京城应该是满地飘黄,树木枯瑟,但江南的秋依然青翠郁葱。今日参佛的人少,后山的人更少,云郦捡了僻静的路走,穿过幽幽树从,便见清澈小池,小池约半亩地,是上弦月形状,池水清澈,左侧长着颗高大榕树,榕树有牌,写往生池三字。
云郦瞧见那池就愣在小径上,眼睛死死地望着那池。
裴钰安叫了她声,云郦才有反应,她指着那池道:“世子,这池很像奴婢幼年和姐姐捉鱼的小池。”
裴钰安目光也落在那小池上。
云郦盯着往生池里游荡的鱼群半晌,然后抬起头望着裴钰安,突然道:“世子,奴婢想捉一条鱼。”
裴钰安愣了下,“这鱼应该是寺里僧人喂养的,并非无主。”上面还漂浮着鱼草叶。
云郦举起一根手指,“我就抓一条。”
裴钰安不应声,他长这么大,没做过偷鸡摸狗或者是摸鱼的事,这往生池的是属于紫光寺的,而不问自取即为偷。
见他久久不应,云郦语气失落地道,“一条也不可以吗?”她的声音很小,可充满了哀求。
裴钰安看向她,云郦略抬着头,目光可怜兮兮。
裴钰安深吸口气,扭头对常余道:“去帮她捉鱼。”今日是常余随他们出门,虽他脑子一根筋,但常余的功夫是护卫中最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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