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节

“谢谢世子。”云郦眼睛一亮。

裴钰安背过身,声音复杂:“不

必谢我。”

云郦看着他的背影,眼神微妙,而后常余便凑了过来,但云郦没让常余帮忙,这往生池的鱼多,且因经常被人饲养,根本不怵人,甚至见池边有人,还涌过来。

云郦自己挽高袖子,捉了条肥嫩的鲤鱼。

听到鱼在人手中扑腾的声音,裴钰安转过身来,然后就愣了愣。

常余乐滋滋地捧着一条大鲤鱼,那鱼比云郦手上的还要大,裴钰安眉心一皱:“你怎么也捉了鱼?”

常余沉浸于烤鱼的美味中,闻言茫然道:“我不能抓吗?”

裴钰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,冷冷地道:“鱼放回去。”

常余脸色微变,愕然道:“主子,云郦都可以捉鱼吃,为什么我不可以?”

裴钰安无情地再度命令道:“放回去。”

“主……”

“嗯?”裴钰安挑了挑眉。

常余依依不舍地看了看他特意挑的最肥的一条鱼,委委屈屈地放了回去,本来还指望尝尝永生池里的鱼什么味道,此刻都化作泡影,他颇为艳羡地看了看云郦。

主子厚此薄彼,主子偏心,明明都是属下,为什么区别对待?

云郦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,又说:“等会儿我烤了给你尝尝。”

常余闻言,那颗被厚此薄彼的心略微得到了安慰。

云郦东张西望道:“不过哪儿没人,适合烤鱼?要是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。”

你也知道不好?裴钰安吐出口浊气,咬牙道:“跟我走。”

往生池的环境便够安静,片刻后,几人来的地方更为安静,树木葱郁,草木葳蕤。

常余身上带着匕首,不远处有溪流,不消片刻,云郦便将鲤鱼处理干净,串在烤架上,这期间,常余利用轻功去了趟厨房,摸了些盐回来。

偷盐的举动,自然又被裴钰安的眼神盯着。

常余往云郦身边凑了凑:“是云郦让我拿的盐。”主子要盯也得盯她才是。

云郦小小声地说:“我姐姐烤鱼都放盐。”

裴钰安看着可怜柔弱的她半晌,终是垂下头,缄默不语。

半刻钟后,烤鱼便熟了。

云郦将烤鱼递到常余跟前,常余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腹部鱼肉,尝了口然后夸道:“真好吃。”

云郦笑笑,又抬头看向远远地

站在一侧的裴钰安,“世子要尝尝吗?”

云郦选的是中等个头的鲤鱼,适合烤炙,虽只用了盐,但软嫩适中,味道鲜美,何况她烧烤技术好,鲤鱼两面都泛着金黄的光泽,闻起来也香气缭绕。

裴钰安嗅着那香味,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。

云郦不再多劝,她低下头咬了口烤鱼,只尝了几口后,云郦眼眶便渐渐湿润,她眨了眨眼,似要把那股酸涩忍住。

可眼泪似乎还是忍不住,啪嗒一声落在地上。

虽距离隔了几步,但裴钰安听力观察里过人,他很容易便注意到云郦失态,他拧着眉道:“怎么又哭了?”

常余也好奇地看着云郦。

云郦吸了口气,似乎想将眼泪憋回去,半晌后她才略带哽咽地道:“以前姐姐怕我不小心掉进水里,都不让我下池摸鱼,都让我在岸边看着她们。”

说完她擦了把眼泪,又笑着说:“没想到自己捉的鱼味道还挺好。”

裴钰安沉默了下,压低嗓音道:“虽你姐姐不在,但我现在也是你的哥哥。”

他话一出,云郦彻底愣了下,呆呆地望着裴钰安,裴钰安迎着她的眼神,终究没把他现在可不就是徐秀秀的哥哥这句话说出来。

她现在不过是伤心,他作为她的主子,安慰下她无妨。

半晌后,云郦冲着裴钰安笑了笑,坠在眼睫上的泪珠将她的一双美人眸显得越发晶莹剔透。

“世子,你真好,奴婢真是撞了大运能伺候你。”她说的认真而虔诚,澄澈的杏眼里印出他的身影,仿佛他就是世间最与众不同的那个人。

裴钰安却有些想避开她的这双眼。

这时又见云郦坚定地道:“奴婢也要做个和世子一样的好的人,以后再也不偷鱼了。”

听她又提起鱼,裴钰安脸色不由得变了变。

吃完烤鱼,裴钰安便不想在后山多留,索性此时差不多也到了午膳时间,便用了素斋,而紫金山上的素斋的确美味,这之后一行人准备离开,却瞧见正殿门前不知何时支了张小摊子,上面写解签二字,摊子后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和尚。

云郦想了想,便回正殿求了一只签。

她的签是第四十八支,大和尚问她解什么,云郦解的是寻人。

大和尚摇摇头:“根据签文,近期应是不能如你所愿。”

大和尚目光清明,表情端肃,裴钰安品味近期二字,他垂下眸。

云郦也察觉到近期二字,她皱了皱眉,不过她其实并不信神佛,只是为了在裴钰安面前竖形象才有今日种种,此时她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失落,又强忍着失落道:“多谢师傅。”

而后她笑着对裴钰安道:“哥哥,我们走吧。”如今有外人在,称呼自然是哥哥。

大和尚听到云郦这样说,抬眸忽然叫住云郦,“姑娘等等。”

云郦扭回头。

大和尚目光落在她和裴钰安脸上,神色严肃:“他是你哥哥?”

云郦点头。

大和尚眉心紧紧皱起,“可不对啊,贫僧观你们应该是夫妻相。”何为夫妻,丈夫和嫡妻。

云郦神色微变,神色惊愕:“大师傅,你可不能乱说,我们是兄妹,亲兄妹!”

说完她看了眼裴钰安,却见面色冷静,毫无异样。

大和尚看看云郦,又瞅瞅裴钰安,叹气道:“那就怪了。”

而后他双手合十,念了声阿弥陀佛,面色慈悲地道:“不过宁可是贫僧错看,姑娘和公子虽面有姻缘,但良缘孽缘皆在一念之间,若是良缘,自然是天作之合,但若是一念之差,说不准会不得善终,误害对方至亲。”

第36章 欲迎还拒的第三十六天

云郦眉心皱了皱,但她不信神佛,倒也没有想法。她偏眸看向裴钰安,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。

两人辞别大和尚,步行下山,走到一半,云郦似是忍不住,低声问道:“哥哥,刚刚那大师傅说的话……”

裴钰安略犹豫了下,而后坚定地道:“他自然是看错了……”

别的不说,他不可能会娶云郦,若他真要娶一个婢女,昌泰郡主镇国公都不会愿意,而昌泰郡主那身体,恐怕受不得大刺激。

他的婚事,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婚事,是很多人的事。

云郦见他似有迟疑,她垂下头,轻轻地勾了勾唇。

当日耽搁,裴钰安第二天便投入丝绸商人人设中,继续暗访私茶一事。本着人设,裴钰安先去绸缎庄转了半晌,而后转头去陆家茶行,按照徐墨重财的设定,私茶生意可是大赚,他心里便对它十分上心,经常会来茶行走一走,是以陆家茶行的人已经很熟悉他,笑呵呵地称徐公子。

就在裴钰安检查新送进来的茶叶时,一小厮前来道:“徐公子,我家公子有请。”

小厮口中的我家公子指的是陆纷。

裴钰安打起精神,和小厮进了后院,平日里陆纷处理事情的房门大开,裴钰安阔步入内。

“徐贤弟坐。”陆纷合上茶盖,茶盖里装的是新炒过的碧螺春。

“不知陆兄有何事安排?”裴钰安在南窗下的圈椅落坐。

陆纷拎起紫砂茶壶,斟了杯新泡的碧螺春,搁在裴钰安身旁小桌上,方才道:“实不相瞒,为兄今日是为我那小弟而请贤弟。”

“陆霁?”

陆纷笑笑,在隔壁那张椅子坐下,“正所谓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”

裴钰安盯着陆纷的目光突然锋利。

“徐贤弟,不知陆家和徐家可有这个缘分?”

裴钰安收回眸光:“家妹年龄尚幼,婚配之事尚早。”时下女郎多十七八九出嫁,二十左右也并非没有。

“看来徐贤弟但是颇疼幼妹。”陆纷状似无意。

裴钰安笑了下,语气同样别有深意:“陆兄有陆霁这个弟弟,应该能懂为兄之心情。”

陆纷自然明白裴钰安的深意,意思是不要拿他家妹威胁他,

因为他也有同样的弱点。

但陆纷终于对裴钰安再放下部分戒心,他不怕人贪,不怕人狠,可他怕人没弱点,徐墨有弱点,自然也有掣肘他的把柄。

他亲热地说:“徐贤弟品品新收的茶,看看味道如何?”

裴钰安端起茶杯,氤氲白雾遮住他的眉眼,他当然揣测出了陆纷心里不会同意和徐家做亲,老谋深算的陆纷将陆霁养成那般性子,便知他是不欲有他这样不干不净的舅兄。

今日提此事,想必一是因为对陆霁有个交代,二是想再次试探徐秀秀在徐墨心中的地位。

他不介意扮演个在乎妹妹的好兄长,因陆纷需要他的弱点。

而他同样对查私茶一案也有了把握,陆纷对陆霁的疼爱不是装出来的,既如此,比起他,他才是真正有了控制陆纷的把柄。

他放下青瓷茶杯,笑道:“味道甚好,入口微苦,回味甘甜。”

辞别裴钰安,处理完茶行的事,陆纷归家时难得在大门口遇见陆霁,他幼年常在门口眼巴巴地盼他归家,年岁渐大,却很少做这样的事。

“大哥。”陆霁冲到他跟前,“你……你今日和徐大哥提了吗?”

他抓了抓头发,明亮的眼中全是期待。

陆纷清楚地意识到陆霁已比他高出小半头,肩宽背阔,看起来比他要可靠的多。

他瞧了他眼,提步走进大门。

“哥,大哥。”陆霁立刻追上去,围着他道。

穿过影壁,陆纷停下脚步,略抬起头,对上陆霁双眼。

“哥……”

“徐墨不同意这门婚事。”

陆霁脸色笑容凝固,陆纷叹了口气,“徐墨说他妹妹年龄小,暂时不考虑婚配。”

陆霁脸色稍缓,“原是这般,她才十六,的确年龄小,我可以等她。”云郦的徐秀秀身份要比她本来的年龄小一岁。

陆纷想了想,还是不愿意陆霁继续沉迷其中,他沉声道:“陆霁,你怎么不明白,徐墨那是婉拒之意,他不想你当他妹夫。”

陆霁僵在原地,表情似是难以置信,最后他咬牙问:“他没问徐姑娘的意思?徐姑娘也拒绝我了吗?”

“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徐姑娘既然父母不在,他身为兄长自能为她婚事做主。”

陆霁呆立须臾,心一狠道:“我要去问问徐姑娘的意思。”

话罢,他像是一阵风,飞快地窜了出去。

管家见此,担忧地道:“大公子,就让二公子……”

“派人跟上他,至于他要问,便让他问吧。”喜欢人的滋味他比他要感受的多,如果不让陆霁去这一趟,以后心里总要记挂。

何况,他也该受点磨砺,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他想要就得有的,以前他不忍心让陆霁学的东西,便让他们教会他!

陆霁到了徐家的消息,云郦先得知,裴钰安并未归来,管家说他十分急切地想见云郦,云郦好奇到底是什么事,便让人请他去花厅,花厅四面无遮挡,适合他们这种见面的情况。

到了花厅便见陆霁在亭子里走来走去,面色忧虑。

云郦略好奇地道:“陆公子,你有什么事?”说着云郦使唤丫鬟上茶。

陆霁哪里顾得上喝茶,自云郦进来,他的目光便牢牢地锁在她身上,可我了半天,依旧一个字没说出。

云郦给他倒茶,越发奇怪:“陆公子,你到底有什么事?”

陆霁闭了闭眼,狠下心道:“徐姑娘,我今天托我哥向你兄长提亲,可徐大哥拒绝了,这件事你知道吗?”

裴钰安刚从外归来,便听见仆人说陆霁来了,云郦正在花厅里招待他,他脚步匆匆地走近花厅前面的假山前,便听见陆霁直白地问。

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云郦身上。

只见云郦目落讶然,愣了半晌,才垂下眸低声道:“我哥哥还没和我说。”

陆霁急急地从凳子上站起来:“那你的意思呢?你愿意……嫁给我吗?”

裴钰安脚步动了下,下一瞬,他收回脚步,定定地立在假山后,花厅四面无遮挡,凭他的耳力,虽距离有些远,可还是能看见听见两个人的言行。

云郦怔了下,旋即避开陆霁的目光,“陆公子,我父母不在,婚姻一事自然是听我大哥的。”

陆霁急急地绕到云郦跟前:“我问的是你愿意吗?”

云郦闻言,却将头垂的更低了。

裴钰安看着这一幕,眼睛不由得眯了眯。

而陆霁见她不应,却以为她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,他紧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:“徐姑娘,你放心,我会让徐大

哥看见我的诚意的。”

他说罢便转身就要走。

裴钰安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,而云郦见他如此,心里叹了口气,看来沉默的婉拒是会被这小子误会的。

云郦抬起头,明亮澄澈的杏眸对上陆霁,她低声道:“陆公子,我只拿你当兄长。”

裴钰安握紧拳头的手骤然一松。

她说的清晰而坚定,陆霁想辩驳都辩驳不了,他愣愣地站在花厅里,九月末的冷风吹来,他只觉得自己心透凉。

半晌后,云郦垂下眸,是真的有些不忍心地道:“陆公子,若是没事,你请回吧。”话罢,云郦转身便要离开。

这个时候,她余光忽然瞥见假山后靛蓝色的衣角,云郦的脚步突然顿了下,而后继续往前走。

陆霁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,眼见云郦要走下花厅,他疾走几步,叫住她:“徐姑娘。”

云郦回头轻声问,“陆公子,你还有什么事吗?”

陆霁额上青筋跳动,他深吸了口气,看着前方娉婷袅娜的云郦,忍不住问道:“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?”

云郦没吭声,不留痕迹地往假山后瞥了眼。

陆霁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。

云郦似是被他看到受不住了,或者不忍心少年失落,她柔柔地开口道:“我也说不清想嫁什么样的人,但硬要要个标准的话,我喜欢我哥哥那样的男子。”

她弯起了眉眼,翘起了朱唇,整个人变得轻盈明朗,仿佛在诉说一样极其让她欢心的事,“我希望他能像我哥哥一样,成熟稳重,冷静自持,温柔谦和。”

“我喜欢那样的人,能给我遮风挡雨人,在我不开心的时候,能给我买我喜欢的玩意,做他不愿意但是能让我开心的事。”

“陆公子,我喜欢那样的人。”

她迎着陆霁灼热的目光,眼神清澈,仿佛一汪清可见底的泉。

裴钰安看着那汪泉,心跳却猛地快了快。

“陆公子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云郦再次道。

可陆霁却一直没有动,只是直直地看着云郦,云郦叹了口气,想要再度说话,这个时候裴钰安理了理衣摆,从假山后出来。

云郦一愣:“哥哥?”

陆霁也看向裴钰安,呐呐地道:“徐大哥。”

裴钰安扫了眼云郦,而后幽深眸光凝向陆霁,“陆霁,该问的话你问完了,你该回去了。”

陆霁心有不甘地看向云郦,云郦却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,裴钰安见状,仿佛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,却恰好挡住陆霁看向云郦的视线。

陆霁低下头,驼着背似地远去了,但走了没几步,他突然转过身,目光炯炯有神:“我会努力向徐大哥学习的。”

云郦一怔,惊诧地抬起头。

“徐姑娘,虽你现在不喜欢我,但我不会放弃的,我会努力稳重成熟,为你遮风挡雨。”

“徐姑娘,你等着。”他摆了摆手,夕阳下笑得灿烂诚恳。

云郦似是呆愣住,傻傻地看着陆霁远去的背影,裴钰安面色复杂地目送陆霁离开,然后他便瞧见云郦愣愣地看着陆霁远去的方向。

“秀秀!”他声音略沉。

云郦依然傻乎乎地看着陆霁远去的背影,裴钰安又重重地叫了她几声,云郦才忙回过神。

裴钰安口气略冷:“陆霁年龄小,做事只凭冲动,什么都没有便向姑娘提亲,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。”他用了花言巧语这个不正确的词。

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”云郦连忙摆手道。

裴钰安审视她的举动,仿佛要看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,半晌后他对云郦道:“你跟我来书房。”

云郦跟着裴钰安离开花厅,往他的书房走去,但没走几步,云郦便不由自主地往陆霁的方向看了看。

裴钰安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,等到了书房,书房是最安全的地方,不会有探子,裴钰转身,双目直直地射向云郦,直接说道:“我最近已掌握了许多陆纷和私茶有关的证据,他背后人我也隐隐有了猜测,只是江州还有个隐藏的秘密尚未得出,陆家人才暂时逍遥在外,否则……”

他没说完,云郦已经懂了裴钰安的意思,否则陆家已经收押入狱。

她猛地低下头,低声道:“世子,奴婢知道的,奴婢知道……陆霁下场可能不会很好。”

她很勉强地笑了下,“奴婢承认我是有些将他当成朋友,为他难过,但世子你放心,奴婢不会耽搁你的正事……”

她双眸略有些泛红,音色越发低小,裴钰安按了按额头,云郦心地柔软善良,或许最开始他就应该严厉拒绝他们往来。

裴钰深吸口气,“你这段时间不要外出了。”

云郦她努力地掩饰住自己的失落和难过,重重地嗯了一声。

裴钰安看着她纤瘦远去的背影,却忍不住突然叫住她,“云郦……”

云郦回过头。

裴钰安状似无意地道:“你刚才对陆霁说你喜欢……”

“奴婢说那些话,是想打消他的念头,毕竟世子你的性格和他截然不同。”云郦轻轻地道。

裴钰安收回视线,淡淡地嗯了声。

云郦见他不再多言,便抬脚离开书房,只离开书房后,云郦垂下眸,因她的美貌对她示好的男子自然不少,可陆霁却是其中最天真真挚的。

即使这份赤诚热忱,或许维持不了多久。

可现在,她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份真心。

可是,很多东西不是她喜欢就能有好结果的,陆霁善终的可能性极小,思及此,云郦摇摇头,将陆霁摇到自己脑子外面,而开始想裴钰安。

陆霁对裴钰安可谓推心置腹,肝胆相照,但裴钰安依旧理智。

云郦心里叹了口气,其实倒也不意外,裴钰安是个极克制自律的人。

他做事,只做对的事,而不是想做的事。

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,他是来查案的人,处理私茶涉案人员,虽然陆霁天真单纯,不曾做任何恶事,虽然陆霁对他推心置腹,视若兄长。可他能理智地认知到,若是他真因私交而网开一面,恐怕回京之后他也不能善了,所以哪怕他其实对陆霁隐有同情,都克制住了。

就如同他对她的感情一样。

当开始萌芽,他意识到,甚至他还没意识到,他的理智便会先去克制压抑。

因为理智觉得不合适,不应该。

但越是这样,云郦便越发期待,是人都有欲望,裴钰安压抑的欲望到底有多浓,她真的很想知道。

想着间,便见扁余匆匆自身边走过,飞快窜进书房,对着裴钰安耳语几句。

云郦抿了抿唇,现在她不太想关心私茶的事,她脚下的步子加快,匆匆回了房间。

而此时,扁余给裴钰安说的却不是私茶的事,却是前几日失踪那个探子回来了,其实也不是失踪,而是他发现了江州的惊天大

秘密,江州城北五十里外的走马山,藏着一座金矿。

而探子则是因发现金矿,加上走马山戒备森严,一时才没能准时出来,发出信号。

“金矿?”裴钰安愣了愣,起身拧眉问道:“金矿面积多大?有多少人手。”

探子道:“依属下查勘,约摸十亩地,人手近千。”

此时裴钰安终于明白江州少的人去了哪,原来都是去挖黑矿,此事不宜打草惊蛇,裴钰安略作忖度,而后对扁余道:“我们去一趟走马山。”

走马山是座深山,附近十公里内并无居民,其实五六年前有的,但因附近人口老是失踪,有熊吃人的传闻,再加上所谓高僧说走马山位置不好,不适居人,村民便迁走了。

裴钰安几人做了准备,第二天黄昏出发,夜里便到走马山,在走马山小心藏匿两日,裴钰安发现走马山的确和探子描述无二,戒备森严,七步一岗,若不是他们本就就是查案中的佼佼者,恐怕走进走马山时,便会被人发现。

两日后,数次险些被走马山巡逻的人发现行踪后,裴钰安终于大概摸清了走马山的较具体的规模,也确定走马山和陆纷、江见寒脱不了干系。

几人立刻回了江州,裴钰安拧眉半晌,直接对扁余道:“去给蒋同知递个信。”

他参与到陆纷私茶一事后才知道他们经营私茶已有七年,七年而不事发,这背后的水极深,若不是几个月前新上任江州同知的蒋平察觉不对,向上密函,还不知这私茶还会被遮盖多少年。

说起来,也怪江见寒在江州根值十年,以为一切尽握手中,且因江州东近海,蒋平这个同知负责海防,海盗一事,和江州内政干涉不多,加之或许他们以为多一个人知道风险便多一分,不曾拉拢蒋平,当然蒋平的性格拉拢也是无用,但最终蒋平觉察到了江州私茶。

不过金矿的事蒋平也一无所知,要去包剿金矿,估摸还需要蒋平的人手。

但如今知道私茶后面的秘密是金矿,裴钰安心稍定,直接对常余吩咐道:“去吩咐陆家的探子,今夜搜寻陆纷书房,最好是能找到他的账本。”

在私茶行当里,裴钰安已经打听到了现阶段能得到的所有消息,要真和他们

背后的靠山见面,恐怕得要两三年。不过幸好如今他心里已经有了几个名字,而且也得知陆纷应该有份和京城来往的账簿。

只是他怕打草惊蛇,因为陆纷书房他曾经偷偷去过一次,在他刚到江州的时。那夜他已极尽小心不挪动陆纷书房里的任何东西,但第二天似乎陆纷还是察觉到,他书房附近的护卫再度加强,至此之后,裴钰安便只让人盯梢。

后来得知账本极有可能在书房里,裴钰安也不敢轻举妄动,但有金矿在,将江见寒陆纷一党众可一网打尽,既人如此多,总会有两个藏不住真相,便不必瞻头顾尾,可以直接去试一试陆纷。

就算没找到账本,今日打草惊蛇后,说不准会露出别的线索。

思及此,裴钰安对扁余命令道:“派人盯着陆霁……”他迟疑了下,还是神色冷静地说:“若是陆纷察觉到异常,先将陆霁羁押!”

“是,主子。”

陆霁是陆纷的弱点,但有了陆霁,只能说掣肘,他不一定能供出真相,那人背景极深,既如此,陆霁恐怕会担心说了后陆霁结局更凄惨。

及至扁余退下,裴钰安揉了揉这两三日高速运转的大脑,他头靠在椅子上,想到私茶金矿陆家等人,脑袋越来越疼,他忽地起身离开书房,走出房门,裴钰安又回头往书房去,折身两步后,他再度飞快掉头,去了后院。

到了云郦的院子,云郦正坐在葡萄藤下,手里拿了本书,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上头。

裴钰安慢慢走近她,却发现云郦眼睛虽然在书上,可心却没在书上,眼神半天都没动一下,不知道再想些什么。

裴钰安轻轻地咳嗽了声,云郦听到动静,猛地起身,惊讶道:“世子,你怎么来了?”

“你在想什么?这么入迷?”裴钰安皱眉道。

“没什么没什么。”云郦略显惊惶地摆了摆手,而后见裴钰安的手落在太阳穴上,云郦赶紧道,“世子,是不是头不舒服,奴婢给你按按。”

裴钰安这次没有拒绝云郦,直接在凳子上坐下。

云郦见状,匆忙将话本子放在凉椅上,而后挽起袖子走到裴钰安的背后,轻软的手指落在穴位上,裴钰安被那股淡淡的桃子香包围,便觉得心

里舒畅了不少。

云郦的书放在凉椅上,他这个位置看不清写的什么,想到她刚才魂不守舍,他问了句:“你这是看什么?”

“话本子。”云郦低声道,说完她沉默了下,又忽然道,“世子,你是不是也觉得夫妻之情比子嗣重要?”

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?”

云郦手顿了顿,而后垂眸说:“昨日奴婢看了个话本子,非常惊讶,里面的男主和妻子鹣鲽情深,至死不纳妾,但因为妻子无子,最后他母亲设计男主醉酒和别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,后来那女子怀孕,但男子依旧让那女人打掉了孩子。”

她迟疑了半晌,好奇地问,“如果你是男主,你也会这么做吗?”

裴钰安沉默须臾,答道:“就算没有亲子,族中子弟甚多,过继也不会绝了香火。”

他这也是想给云郦灌输些新的东西,瞧她因这话本子惊讶,便知云郦的观念也是子嗣重要。他承认子嗣是重要,可若夫妻恩爱,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,她将来的丈夫若是因子嗣纳妾,思及此,裴钰安眉头狠狠一皱。

云郦闻言,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,裴钰安扭过头,却见她的手正落在她的小腹上。

裴钰安双眸一眯,眼神落在她小腹上,眼神突然锐利:“云郦,你怎么了?”

第37章 欲迎还拒的的第三十七天

裴钰安眼睛一眯,眼神突然锐利:“云郦,你怎么了?”

云郦眉头微拧,皱眉道:“说到怀孕,我肚子不舒服。”

裴钰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,云郦柔声解释道:“许是昨夜有些受凉。”

见她神色没有丝毫不自然,裴钰安敛回眸光,他刚刚怎么突然就想到她怀孕去了,怎么可能这么巧?就一次而已。

裴钰安稍坐片刻,心情略好,便回了书房。天色渐暗,他便亲自去距离陆家很近的一家民居等着,当然,那民居早就被他买下了。

过了子时,探子阿七传来今夜陆纷不在书房的消息,裴钰安便派常余去陆家,单论功夫,裴钰安比不过常余,能不惊动陆家护卫的情况下,常余最有可能全身而退。

院外的更声一更接着一更,似有野猫窜上屋顶,暗夜里发出一丝阴森的声音。

一刻钟,半刻钟,半个时辰,一个时辰……

远方的雄鸡报晓,随着时间越来越久,裴钰安深吸口气,问扁余道:“还没有……”

话音未落,便有一阵脚步声在院外响起,裴钰安抬眸望去,常余飞地一下闪到裴钰安面前,“主子,账本我拿到了。”

裴钰安先打量常余,见他目光精神,四肢无异,他眼神落在常余手里的账本上。

他拿起账本翻开,浏览几页后,而后眉头重重一拧。

扁余凑近道:“主子,可是有不妥之处?”

裴钰安闭了闭眼:“账本没有问题。”只是陆纷背后的那个人竟然是他最不想的那个人。

“你看了账本吗?”裴钰安问常余。

“看了眼。”常余道,当时他们都准备无功而返,结果碰到一个花瓶,打开暗格,出现了这账本,时辰已晚,他和阿七不敢耽搁,简略地翻了翻,然后便瞧见了账本上清晰的孙之南三个字。

孙之南,当朝的兵部尚书。

世子妃刘青燕的嫡亲的舅舅,也是世子的舅舅。

常余不由得看向自家主子。

而孙之南早就在裴钰安的怀疑中,此刻不过应验,他脸色如常,塞好账本,看着漆黑天色,对几人道:“我们先回去。”

心机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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