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节

裴钰安双眸睁开,映入眼帘的昏黄的烛光和云郦的面庞,他顿时反应过来:“你又没睡?”

尽管云郦时常用沾水的棉帕给他润唇,躺久了的男人嗓子依旧低涩难听。

云郦伸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,看着他问:“世子心疼我不睡觉守着你?”

云郦能彻夜不眠地守在裴钰安床头,他心里是有一丝丝窃喜的,这代表云郦在乎他,但眸光瞅见她眼睑的青白,窃喜便被心疼压过去。

“你若是心疼我,就快点好起来。”云郦凑近他说,眸光极其认真。

裴钰安朝她伸出手,云郦看着他略带薄茧的大掌,伸出手和他十指交缠。

裴钰安感受了下属于云郦的温度,才抬眸看着她叮嘱:“去睡觉,你若是因我身体不好我如何能安心养伤?”

两人四目相对,一时谁也不愿妥协,最后是裴钰安先咳嗽,裴钰安一咳嗽,云郦就担心他牵扯伤口,忙叫婢女去叫太医。

“我无碍。”裴钰安叹口气,望着云郦道,“我会好好养伤的。”

云郦呼吸微顿,她理了理他的被褥,向他允诺:“我也会好好休息。”

两人目光相接,明明屋子里药香浓郁,他却只闻得到鼻前的那抹桃子香,他嘴唇微张,这时守夜的两位太医走进来。

云郦见是太医,松开他手,往床后挪了两步,右手一空,裴钰安唇角微抿。

太医们望闻问切,后忍不住喜道:“世子脉搏越发平稳。”

裴钰安自己有感觉,他能感觉到他昨日比起前几日的混沌,脑子清醒不少,这次醒来,还要比上次精神些。

太医这般说他不意外,他抬眸看向云郦,云郦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。

确定裴钰安没问题,太医们退下,此时依旧是夜色笼罩,裴钰安轻声叮嘱云郦:“去睡会儿。”

“那世子呢?”

“我刚刚醒了,倒也不困,养养神。”

云郦刚刚才答应裴钰安好生休息。她垂眸仔细地看了他半晌,柔声低语:“那我去旁边的榻上躺会儿?”

她说的榻是南窗旁边的软榻,在软榻上微微侧身,就能

观察到床的动静,自然睡在床上的他轻轻侧头,就能发现榻上响动。

榻不大,但睡个云郦也足以,裴钰安颔首。

云郦卷好绒毯,合衣躺在榻上,再给自己盖好绒毯。她侧着身,就看见裴钰安看来的眸光。云郦这两日都没睡觉,她也觉得她不困,躺在榻上是她答应过裴钰安,且为了长期考虑,她的确应该休息,可这个时候,就着裴钰安看来的目光,云郦渐渐来了困意。

她睡得不久,也就两个多时辰,醒来时裴钰安已经睡着,之后太医正又来把脉,确定裴钰安的身体是在好转。

甚至还说,若是今日无事,以后好生修养应该不会再有性命之忧。

裴钰安今日状况很好,午后又醒了过来,昌泰郡主陪他说话,他还能时不时应几声。

昌泰郡主离开后,他甚至还叫扁余来了趟,问他昏迷这几日朝中情况。

他问这话时,云郦就在他身边,他为没避她,扁余就直接说了。

距离宫变已过去六日,太子已经决定下个月登基,二皇子的党羽必须早收拾的,新帝已在行动。

总而言之,一切往好的方面发展。

裴钰安松口气,云郦温声提起另外件事,说上前夜陛下来探望过他。

裴钰安倒也不意外,他记得自己身份,他和赵旭是君臣,但不代表只能有君臣之谊。

裴钰安理了半天、朝事,脑袋犯困,才沉沉睡了过去。

他今日情况很好,云郦看起来很平静,实则不敢掉以轻心,眼神都不敢从他身上挪开。直到这夜又熬过,第二天太医把脉,确定裴钰安好好修养,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时,云郦压在心间的大石彻底一松。

而裴钰安的醒来的时间也逐渐变得很多,虽不能和他健康时候相比,但三日后,每日醒来也近五个时辰。

他胸口的伤逐渐愈合,只伤口深,轻易不能下床,得再过几日才能走动,这肯定很无聊。云郦便让翠屏买了些书来,那书不费脑,都是打发时间的话本子,云郦蹲在裴钰安床前,读了遍书名,让裴钰安挑他想听那本书。

话本的名字并不都通俗,比如明城记,常月记,醉念春雨。裴钰安后背靠在软硬适宜的靠枕上,仔细品味云郦说的每个话本名

字,最后挑了本叫做茶山记的。

其余的话本子整齐放回箱中,云郦拿着茶山记,坐在裴钰安床头,柔声读了起来。

“葵丑年孟春,谢林裹一身……”话本子薄薄的,约莫五六万字,云郦读了一个时辰,便搞清楚,茶山记说的是男女爱情,发生在一个叫茶山的地方。

谢林是个十九岁的秀才,家贫,早年丧父,但他长相俊俏,才学过人。寡母知自己儿子出色,一心寻摸个家第厚实,知书达理的女郎做儿媳。

但谢林早就对隔壁卖豆腐的小青梅怦然心动,可青梅家贫不说,还有好赌父亲,懦弱母亲,无能兄长,不满足谢母对儿媳的要求。

云郦花了三天时间,断断续续将这个故事给裴钰安读完。

虽有种种阻碍,但这是个挺幸福美满的故事,谢林和江娇两人心意相许后,从未怀疑对方,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,成婚后虽也有摩擦,但两人相互扶持,彼此信任,感情圆满地过完一生。

这写书人的笔力也好,代入感强,云郦看着全文完三个字还怅然若失。

这时候,裴钰安低沉的嗓音响起,“郦郦,我们也能和他们一样的。”

相携白首,儿孙满堂。

云郦扭过头,裴钰安对她轻轻一笑,云郦是个很理智的姑娘,未来的事说不准,但想到她和裴钰安的未来,她笑着点了点头。

说话间,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翠屏大步进了外室,她站在隔扇门口道:“世子,云姑娘,大姑娘回来了。”

翠屏口里的大姑娘是裴钰安的长姐,也就是昌泰郡主的长女裴意敏,裴意敏六年前嫁给真郡王嫡长子宋巍。且裴意敏和宋巍不是门当户对的盲婚哑嫁,昌泰郡主和真郡王妃两人闺中就是好友,宋巍和裴意敏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,情投意合。

只郡王府不在京城,而是京城三百里外的泰州府,五六日车程能到京城,刚出嫁前两三年,裴意敏时常回京。

三年前宋巍外放千里之外的延洲,裴意敏便随他去了任上,如今宋巍调职回京,裴意敏也才回京。

云郦入国公府那年正是裴意敏出嫁那年,那时她未在昌泰郡主身边伺候。裴意敏出嫁后她才去伺候,裴意敏回娘家后,也接触过,

不多相处中,她给云郦的印象是端庄高贵,知书达理。

裴钰安和长姐的关系很好,只他不能轻易下床,不过裴意敏既回国公府,拜见完昌泰郡主,便急急来了外书房。

裴意敏在昌泰郡主那待了一个时辰,知道了许多事,也包括云郦。

她对云郦有印象,她母亲身边颇为美貌贴心的丫鬟。

她进了内室,云郦迎上去,叫大姑娘。

裴意敏再次仔细打量她几眼,杏眸红唇,雪肤乌发,温婉乖巧,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。

只自家弟弟不是被美色所迷的人,但不管如何,既自己弟弟喜欢她,裴意敏自不会横加阻拦。

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。”裴意敏感激道。

云郦看了看裴钰安不那么苍白的脸,应道:“都是云郦的分内之事。”

两人并不熟稔,略微寒暄,裴意敏目光立刻挪到了裴钰安身上,她眼圈有些红,刚才应该哭过。

先是关心裴钰安的伤,裴钰安说他无事,裴意敏得知他已度过危险期,略松口气。

裴钰安不欲一直说自己的伤,他低声问:“姐夫回京了吗?”

裴意敏微不可察地一僵,她摇摇头道:“没呢,我先走的,走到一半就听说……先皇驾崩,他,子巍应该也在回京的路上了。”子巍是宋巍的字。

宋巍的回京旨意是先皇发布出去的,得到圣旨后,裴意敏带着孩子先行,宋巍要交接政务,回京日子会晚些。这个理由说的通,裴钰安仔细地端详她的眉眼:“这几日先在国公府住吧,娘和朵儿都很想你。”

“我也想陪陪娘。”裴意敏说。

裴钰安又问:“康儿和琅儿呢?”康儿和琅儿裴意敏的一双儿女。

裴意敏脸上带了些笑容:“她们坐了半个月马车,一下车就睡着了。”说着,她在屋里看了圈儿,“阿远呢,我这个姑姑还没见过他。”

云郦上前笑着说:“婢女带他去花园玩了。”

裴意敏等了许久,直到阿如牵着阿远回来,她看着阿远和自家弟弟极其相似的脸庞,眼神不由自主透露出喜爱,又要送阿远一块长命锁。

阿远盯着那块长命锁看看,又望向自家娘。

云郦提醒他:“谢谢姑姑。”

这是可以收下的意思,金

灿灿还带翡翠的长命锁本就吸引了阿远的注意,得到娘亲允诺,他不在迟疑地伸出小肉手,握紧长命锁,但谢谢姑姑这四个字他张嘴半晌,才吐出几个字:“谢谢……谢谢……嘟嘟。”

裴意敏温柔地看他半晌,夜幕降临,裴意敏估计自己一双儿女该醒了,便启步告辞。

云郦送她到院门口才回去,一回房就发现裴钰安脸色不太对,她奇怪道:“世子,怎么了?”

“大姐她有心事。”裴钰安回忆裴意敏的种种表现后,斩钉截铁地说。

“尤其是提起宋巍时,她脸色有些复杂。”

云郦仔细回想,提及宋巍时,裴意敏似乎是很微妙。

裴钰安将扁余叫进来,让他去查查大姑娘和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。毕竟看裴意敏的样子,不管发什么,她不想和他说,但她不说裴钰安不可能当不知道。

五日后,裴钰安能够下床走动,扁余也弄清了来龙去脉。

他躬身道:“今年开春,姑爷多了个伺候的女人。”

裴钰安脸色微微一变,他冷声道;“宋巍纳妾了?”

“没给妾侍的名分。”

见裴钰安神色不太好看,云郦扶着他在方桌旁的圈椅坐下,她倒也清楚裴钰安为何脸色会难看,因他们是两情相悦成的婚,两情相悦还纳妾,着实伤人。

“世子,你打算怎么做?”云郦觉得这是个麻烦事。

裴钰安心情不虞:“当初是宋巍先动心,追求大姐,且他答应我,永不纳妾。”

时人纳妾很常见,可不是每个人都三妻四妾,若是宋巍没这么保证还好,既有这个保证,裴钰安冷笑一声,倒是没纳妾,只是成婚不过六年,就多了伺候的人!

有这一遭云郦也不惊讶,当初宋巍陪出嫁的裴意朵回府,他对裴意敏的爱意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。

“那现在要怎么办?”那是裴钰安的亲姐姐,裴钰安不可能置之不理。

裴钰安垂眸深思半晌,大姐的心思很好猜,现在提起宋巍,她依然努力在他们面前微笑就可知她打算忍。这也正常,裴意敏性子并不刚强,且她和宋巍有儿有女,还有真郡王府和镇国公府两家情谊也甚是不错。

“等宋巍回来,我看看他和大姐如今的关系,再做

打算。”裴钰安思考后道。

云郦心里想了想这件事,觉得只能先看看两人如今的情况。这时她突然想起刚给裴钰安读的茶山记,茶山记的谢林和宋巍一样,都是先动心,最后破除种种困难娶到心仪的人。宋巍娶裴意朵并非一帆风顺,宋家没在京城,五六日的距离,也算远嫁,昌泰郡主更想她留在京里。还有就是宋巍府里弟弟太多,他的弟弟都是嫡出,五六个。若是和郡王府友好来往有几个儿子昌泰郡主都无所谓,可若是自家女儿嫁过去,就必须得斟酌。

宋巍和谢林开局有异曲同工之处,但故事里谢林有完美结局,但现实的宋巍没几年,就变了心。

云郦有些唏嘘,思及此,她下意识就问了裴钰安一个问题:“世子,你会不会也变心?”

这话一出裴钰安的脸色就变了,面目沉沉地盯着云郦。

云郦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,她只是问他会不会,又没说他一定会变心,可见裴钰安脸色难看。云郦顾忌他身上有伤,赶紧笑笑遮掩过这个问题:“世子和别的男人不同,自然是不会变心的。”

裴钰安听后,神色并没有好转,他撑着方桌冷脸起身,往床榻走。

云郦伸手扶他,裴钰安身形一僵,语气微沉:“放开。”

云郦没放。

裴钰安顿了顿,抬脚往床榻边走,云郦低眉顺眼地扶着他去床边坐下,见他要躺着,还殷勤地给他盖好被褥。

“世子……”她软软地叫他。

裴钰安闭着眼睛并不应。

裴钰安生气了,他真的生气了。

甚至一整天下来,都没和云郦说一句话。

云郦顾忌他生气不好,不想再惹他动怒,可不管她如何温柔细心地哄,裴钰安没消气,且云郦觉得他这气来的很无理由,两三日下来,对着他时笑模样也就减少。

晚上甚至不睡他卧室的南榻,改去和阿远同床共枕。

入夜后,裴钰安看着南窗下空荡荡的软榻,抿了抿唇。

翌日一早,一家三口倒还是一起用早膳,只今儿裴钰安抬眸一看膳桌,发现他的早膳并非云郦亲手准备,而是出自厨娘之手,他拿筷子的手颤颤。

云郦笑眯眯地哄着阿远:“阿远,我们喝鱼汤。”

阿远没看出

他父母间不正常的气氛,乖巧地冲他娘张开嘴。

用过早膳,云郦带阿远去荣正堂给昌泰郡主请安。裴钰安如今身体渐渐康复,太医说无大碍,太长的路却不能走,最多能在外书房院子里溜达溜达,他只好目送他们母子的背影远去。

云郦带着阿远去荣正堂消磨半个时辰,又让阿远和裴意敏的一儿一女们玩半日,直到和他们用过午膳,阿远犯困,云郦才抱他回到外书房。

刚到外书房的后院,便见男人直戳戳地立在房门口,不过没等云郦张口,裴钰安先一步转身回了卧室。

云郦牙根一痒,去阿远屋带他午睡。

阿远午睡醒来,嘴里叫爹爹,云郦牵着走路不太稳当的他去裴钰安屋子。

阿远近日也知道爹爹身体不好,没让爹爹抱,坐在榻上,拿着心爱的玩具让裴钰安陪他玩。

父子俩玩得甚是乐呵,云郦坐在旁边看他们。

直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,翠屏进来禀道:“世子,云姑娘,国公爷回来了!”

裴鹤早几个月就出府去寻景作画,前些日子京城的暗潮涌动没影响到这位不理朝事的国公爷。可先皇驾崩,这位国公爷得到消息,不管在哪个极为喜欢的山头,也得赶回来。

是以对他回来裴钰安没有丝毫惊讶。

而距离翠屏道国公爷回来后约莫半个时辰,裴鹤就面色沉重地赶来外书房。云郦看着,只有裴鹤一个人独自过来,昌泰郡主没有作陪。

裴鹤进了府,自然就知道前些日子自己的嫡长子命垂一线。他进门后,一靠近裴钰安,便闻到他身上浓郁药味,不过见裴钰安气色尚可,面色红润,镇国公又松口气。

想着前些日子裴钰安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,镇国公还是有些心情微妙,他问:“身体可好?”

裴钰安应:“劳父亲挂心了,已无大碍。”

镇国公还想裴钰安多说几句,来缓解他这当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尴尬,他只接这一句,裴鹤不知说什么,恰好这时,瞥到站在一边的阿远,他立马关怀道:“这就是我的长孙,阿远?”

裴钰安低声说:“是。”

裴鹤看看裴钰安,可着阿远夸:“这孩子和你小时候真是长的一模一样,会叫祖父吗?”

他蹲下身,颇为和蔼地看着阿远。

阿远会叫祖父,裴钰安和裴鹤关系不亲热,但还是亲父子,云郦提醒阿远道:“叫祖父。”

阿远乖巧地听了娘亲的吩咐,对着裴鹤奶声道:“祖父。”

听到祖父两个字,裴鹤一愣,旋即捋了捋胡须笑:“可能让祖父抱抱?”

阿远下意识摇了摇头。

裴鹤有些失落,念及这是和阿远初次见面,并不熟稔,倒也正常。只孙子不甚亲热,儿子也没找话说,裴鹤说了些话,就道:“我刚回京还没进宫,现在先去拜见陛下。”

裴鹤虽朝中无职务,一品国公爷已是大安数得上的尊贵,回京应该拜见新帝,裴钰安应诺。

裴鹤便转身离去。

裴鹤一走,屋子里又只剩下一家三口,裴钰安重新回矮榻坐下,递了个瓷人给阿远,阿远接过瓷人,黑溜溜的大眼睛仔细打量它。

云郦见裴钰安的唇有些干,准备去外头给他倒杯水来,刚往外室走两步,背后忽然响起裴钰安的声音:“他回来了,等我身体再好些,就会提我要娶你的事。”

裴鹤和他父子关系一般,他要娶妻却不能绕过他。他刚进来从始至终没提云郦,显然没把她放在心上,也没认为云郦会成为他未来儿媳妇。

云郦脚步一凝,她回过头看向裴钰安,裴钰安面色平静地看她,云郦柔声问:“世子,你不生气了?”

裴钰安深吸口气道:“那日是我有些不对。”自他受伤后,云郦不仅带着阿远回了国公府,他醒后的所有事都是云郦一手操办,他心里欢喜,且再次有了安全感,云郦在乎他或许比他想的要多一点。

所以那日她那么问他,他就有些生气,固执地气她不够信任他。

思及此,他冲云郦招招手,云郦在他身边坐下。裴钰安握紧她手,直视着她,语气郑重:“郦郦,我不会变心的。”

他目光那般虔诚,那般认真,云郦几乎想避开他的眼神。

她咬了咬唇,问出了一个她知道或许不应该问的问题:“若是我变心了呢?”她不否认她现在对裴钰安动了心,且是极在乎他,可感情这种东西,是世间极其虚无缥缈的东西。

听到这个问题,裴钰安眸光不由得一沉,云郦就想解释下,她只是打个比方,没说一定会变心。

这时,裴钰安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
他定定地看她:“若是你变心,我就再让你动心,总是要让你的心重新回到我身上。”

第101章 大结局(下)

“或许你会想我现在的确是真心的,可将来不可预料,没关系,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证明。”说的再动听其实也没大用,就如宋巍对他的长姐。

裴钰安想,云郦有怀疑很正常,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践行他的承诺。

两人白发苍苍时,他们再谈及这个话题时,她靠在他肩头说他们恩爱到白头,就足够了。

云郦的心像被抓了下,她看着裴钰安,裴钰安薄唇微抿,目光坚毅。云郦深吸口气道:“我也会努力的。”感情是两个人的事,他这么用心的维护,她也不能拖他后腿。

两人彼此对视,近的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,旁边的阿远端详瓷人半晌,他抬起小脑袋,发现爹娘都没有分给他丝毫眼神,阿远不乐意地叫了声:“娘!”

云郦转过头,阿远小嘴微微嘟起,瞅见他,云郦想起件事,她扭头问裴钰安:“阿远的大名你想好了吗?”

提到这件事,裴钰安眉心下压,他揉揉额头:“还没有。”

云郦提醒他:“世子,三个多月了。”虽说阿远年龄小,用不着大名,可他都一岁半了。

裴钰安叹口气:“我不是不上心,是这件事没那么好定。”

他想了许多个名字,每一个刚开始都觉得挺好,过几个时辰回头再看,却又觉得不过如此。

“那世子慢慢想吧。”云郦见裴钰安如此纠结,甚至纠结了三个月,要知道他当初睡不睡她这个问题都没有纠结三个月,云郦期待他最后给阿远取的名字。

提起阿远的名字,裴钰安当夜躺在床上,又开始琢磨起来。只琢磨到最后,他依然没想出来。

取名字是不急,可阿远说小不小,第二天裴钰安把书房的书翻出来,坐在案桌前仔细琢磨。

云郦熬了份桂花莲子糖水搁在他手边,裴钰安抬起头,云郦温柔地冲他笑笑:“世子,名字可以慢慢选,但一定得给阿远取个合适的好名字。”

裴钰安翻书的手一僵,只觉得肩头的胆子更重了些。

他把手边那张写了很多字的宣纸向云郦挪挪:“你觉得哪些字好?”

裴钰安既问起自己的意见,云郦垂眸看了看那些字:“我觉得瑾,良,照,泽都不错。”

裴钰安低下额头,看看云郦读出声来的那几个字,寓意的确都不错,不过他还是略皱了皱眉头,“但我觉得还是不够好。”

他还要再想,云郦也不会说什么,反正他养伤也很无聊。只见他眉心微拧,云郦走到他身后,“世子虽要想名字,可不能累了自己,郦郦给你按摩按摩,好不好?”

清甜的桃子香来袭,裴钰安顿时觉得精神不少,他嗯一声。

但即使有甜水和云郦作陪,裴钰安想了半月,伤口结痂,能短时间正常行动后,还是没想出阿远的大名。

而这个时候,宋巍也回京了。

真郡王府不在京城,但宋家在京城有宅院,裴意敏回京后虽住在娘家,但还是派人将院子收拾好。

宋巍早晨进京,先回府略修整了下,然后便进宫,最后也没在宋府休息,临近黄昏就来了国公府。

得知宋巍来了,裴钰安依旧待在屋子里,他指点云郦练字,云郦现在的字迹秀婉工整,但功力太弱,字迹悬浮,得天长日久地练。

然后没多久,荣正堂就传信来,说请世子过去用晚膳。

他现在身体好多了,去荣正堂也不影响什么。

已是深秋,夜色寒凉,云郦给他寻了件披风让他穿上,她没去荣正堂,虽然说裴钰安答应会给她名分,但这件事未定,府里人都是叫她云姑娘,这场宴会不太适合她现在的身份。

“我也不带阿远过去,你和阿远一道用晚膳。”裴钰安道。

云郦点头,又叮嘱他道:“世子瞅见姑爷,可不准生气,气大伤身。”

“不会的。”裴钰安捏了捏她的手。

云郦送他出了院子,裴钰安披着披风看她,云郦又送他一截,到了外院和后院的垂花门,才止了步,往回走。

裴钰安回来的有些晚,云郦都把阿远哄睡了,听到外面请世子安,云郦迎出去,就发现裴钰安脸色果然有些不好。

她牵着他手带他回房,踮起脚去解他的披风,皱眉问:“世子,怎么了?”

裴钰安淡声道;“今夜我看宋巍对大姐颇为照顾,两人甚至算的上是相敬如宾,举案齐眉。”宋巍应还是喜欢他长姐的,但他身边有了其余伺候的女人也是事实。意敏性子虽好,但当初听宋巍说不纳妾时,眼底欢喜,而且看她前些日子的表现,显然也是在乎这件事的,可今日的表现让他确定她不想提宋巍有别的女人的事。

“那世子还要管这件事吗?”即使是自己的亲姐姐,家务事也很难掺和。

往雕花檀木盆架前走去洗手的裴钰安动作微僵,“明日我会去问问沈巍。”当初是宋巍向他承诺永不纳妾。

第二日,裴钰安就请了宋巍来外书房,宋巍和裴钰安以前关系尚好,自然没推辞。两人在书房里交谈了一个时辰,宋巍告辞。

宋巍告辞后,云郦进了书房,就见裴钰安坐在圈椅上,眉头紧拧。

她眉头一皱,上前问:“世子,他怎么说的?”

裴钰安口气有些冷,“他说意敏是他的妻子,是他最喜欢的女人,他也不会纳妾,那个女人只是在她不方便的时候伺候,就是个婢女而已,他甚至还说,他也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子嗣。”

说道这儿,裴钰安狠狠地拍了下桌子。

云郦怕他扯到伤口,眉心一跳,提醒道;“世子,你轻点。”

裴钰安手一僵,吐出几口浊气,心情慢慢地平复。他细细地思考了宋巍的举动,抬起头看着身旁的云郦道:“他现在还是很在乎意敏,却已不足够在乎她。”

因为还在乎,所以允诺只有嫡出子女,不给其余姑娘侍妾的名分,可因为不够在乎,所以还是会睡别的女人。

宋巍的心到底还是变了。

思及此,裴钰安无力地按了按太阳穴,侧头看着云郦:“我本来想为长姐出头,可事到如今,我却不知道如何出头。”

若是宋巍彻底变了心,还能让裴意敏和离,可他如今不过多了个通房,甚至还表示,他已经将她留在任上,都没带回来,若是裴意敏因此和离,别说京城了,就连昌泰郡主也不会同意了。因为宋巍和世间绝大多数男人相比,已是极好的了。

而且裴意敏也不可能和离,因为她还有一双儿女。

但想到这件事,裴钰安还是如鲠在喉。

想着,裴钰安一整夜都没睡好觉,云郦知道裴钰安是个责任心强烈的人,见他眼底下的青色,她不免有些心疼,第二日便早早起床,给他做了他最喜欢的豌豆黄和红豆糖酥。

看着点心,裴钰安心情倒好了些,因为生气也无济于事,他决定先问问裴意敏的想法,不管如何,总是要告诉她,她虽然出嫁,可她是他的姐姐,镇国公府永远是她的底气。

裴钰安就去找了裴意敏,他从裴意敏的院子回来时,云郦发现他的脸色更复杂。

不等云郦问出口,裴钰安拿住云郦的手往房间里走,进了房他拉着云郦在圈椅上坐下,他先道:“她说,她的底线就是没有庶出的子女和妾侍,伺候的通房她不想管了,也让我不必为她担心。”

裴钰安仔细思考后道:“我觉得她对宋巍的心死了。”当初是宋巍先喜欢意敏不假,可意敏对他动心后,付出的感情也不比他少。

“不过现在这个情况,我觉得死心了也好。”虽然以后没有爱情,但锦衣玉食,儿女双全,未必就不能过的好。而且宋巍对意敏有情,她没了情后,痛苦的反而变成宋巍。

只是思及此,裴钰安心里还是有些怅然若失。

这世间的山盟海誓,情深意笃,大部分都湮灭在了时间里,比如他的父母,意敏和宋巍,激情过后的温情更难长久。

裴钰安侧头看着云郦,云郦垂下脸看他表情,伸手抚摸平他眉间折皱:“世子,难不成你被影响了?”

“我……”

云郦叹口气,声音软软地说:“世子,我可以说句你可能会不开心的话吗?”

裴钰安挑了挑眉:“你说……”

云郦说:“我虽怀疑过有一天你可能会变心,但我从没怀疑过,这世上有从不变心的人。”

裴钰安一怔,旋即按了按眉心,他叹气道:“郦郦,你说的对。”

不好的人有许多,可不能因为不好的人多了,就否认这个世间的好人。

想到这儿,裴钰安又恢复了精神,他握住云姐的手:“郦郦,我明天进宫一趟。”

“有什么事吗?”

“是有点事,而且我身体也大好了,不剧烈走动,不劳累,也不影响伤口。”他们的感情他无法掺和,他和她的感情他却要努力。

裴钰安在国公府待了一个月,太医们说胸口的伤还需注意,但不影响正常生活,既有事要进宫,云郦点了点头。

裴钰安如今是宫里红人,他和陛下关系本来就好,宫变那夜为救赵旭险些丧命,他一进宫,赵旭顾忌他有伤在身,派了几个结实太监用软轿去接他。

赵旭一番好意,裴钰安自不会辜负。

坐着软轿到了乾清宫门口,裴钰安出轿,刚踏进大殿门槛,赵旭就笑着走了过来,裴钰安准备行礼,赵旭手拉住他胳膊,“你伤口都没复原,行礼便不必了。”

心机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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