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节

等采容被她拉回房间,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的脑门,怒道:“我给你说过什么,她已经是世子的女人,不是当初任凭你欺负的小丫鬟,说不准将来还是小公子的母亲,你给我摆正你的位置!”

采容咬牙恨恨地道:“最开始世子纳妾,夫人明明也中意我,我从小就在夫人身边长大,难道不比那才来没几年的外人好吗?”

王妈妈口气温和了些:“那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,何况说句实话,你的性情容貌的确不比云郦讨夫人欢心。”

“姑姑,有你这样说自己的侄女的吗?”采容烦躁地道。

王妈妈听罢,又摇了摇头:“要怪你就怪你运气不好,两个月前世子妃不孕的消息捅出来,夫人铁了心要让世子纳妾,那段时间你却得病出府静养,否则倒还有几分机会。”

想到这采容更加遗憾懊恼,咬牙切齿地道:“说不准就是那姓云的故意害我,否则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起了满身红痘!”

听到这儿,王妈妈赶紧捂住她的嘴,威胁道:“你给我闭嘴。”

采容不快地嘟了嘟嘴,但还是安静下来,王妈妈看她几眼,想到她从小小的一团长成如今模样,她拉住采容的手,语重心长地道:“采容,这不一定是坏事。”

还不是坏事?采容心里冷笑。

王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发,柔声道:“你是姑姑唯一的亲人,又从小在夫人身边长大,情分总有的,过一两年,我就求个恩典,让夫人给你脱籍嫁人,去外面当正头娘子,比在深宅大院过日子强。”

“外面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世子。”采容咬牙道,说到这儿,她忽然笑起来,“而且世子昨夜不过在她房里留了半个时辰,可见世子爷不怎么喜欢她,我不能这么容易放弃。”

说起来,采容越发觉得云郦命好,她前段时间明明被混账二公子看中了,若不是被夫人送去世子房中,恐怕二公子那个混不吝早就得手,如今云郦成了世子的人,二公子就算再垂涎她,他一个庶子不敢去犯世子爷的眉头。

而王妈妈就是头疼,特别头疼,但这是唯一的亲人了,她能做什么,只能努力给她讲道理。

而接下来,听说世子连续四晚都歇在了外书房,没回后院,采容忍不住欢欣鼓舞。

与此同时,昌泰郡主心情越发不快,尤其今日,连个笑都没有。

这日云郦正来请安,恰好三姑娘也来了,让云郦陪她玩。昌泰郡主看着耐心地陪自己的嫡幼女玩游戏的云郦,深叹了口气。

等裴喜朵离开,她把云郦叫到跟前,眉头紧皱道:“云郦,你必须认清你的身份。”

她的目光陡然锐利,“比起伺候我,照顾意朵,你更应该想想怎么把世子的心笼络过来!”

云郦脸色微变,忧心地道:“可世子不来后院。”

昌泰郡主怒其不争道:“世子不来后院,难道你不能去前书房寻他!”

说罢,昌泰郡主直接命令道:“世子今日就在府里,你去熬个汤,给他送去。”

云郦愣了下,旋即乖乖应好。

昌泰郡主点了点头,就在云郦退出去的时候,她看着她牢牢遮掩住身段的雪青色襦裙,突然叫住她,“等一下。”

云郦停下脚步,昌泰郡主扭头命令王妈妈,“把我前几日让绣房做的衣服拿来。”

片刻后,王妈妈拿着两件襦裙回来,昌泰郡主挑剔一番,递给云郦一件石榴红的,“你去试试。”

云郦接过衣服,乖巧退下。

片刻后,听到门口的动静,昌泰郡主抬眸看去,这一看,绕是她是个女人,也不由心动。

石榴红的云绸色泽鲜妍,和雪白精致的锁骨交相辉映,从此冬雪拟不出其娇嫩,膏脂绘不完其艳丽,使人恨不能伸出手采撷。刻意做紧的胸襟勒出鼓囊囊的两团,勾引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。

再往下,便是收紧的细腰,随着她的走动,宛若杨柳堪折,婀娜柔韧。

云郦遮住眼底的幽色,不安地往上扯了扯内层抹胸,尴尬道:“夫人,这衣裳……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。”

或是因为羞涩,便双颊飞粉,形容拘谨,媚色横生的身段里凭空多出了清纯保守,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丽裹在一起,诞生出浑然天成的诱惑。

昌泰郡主满意地看了几眼:“不过就是常见的衣裳。”只是略多小心思,将胸口收紧,衣领开大。

说完她又意味深地看着云郦我见犹怜的脸,“世人多要女子温柔知礼,可若都爱这样的女子,又怎会有许多妖妖娆娆的小妾让当家主母不胜其烦。”

云郦红了脸颊,乖乖应诺。

一个半时辰后,云郦的薏仁枸杞汤熬煮好,她换上昌泰郡主为她准备的衣裳,去了前书房。

这还是云郦第一次来裴钰安的前书房,自从他成亲后,前书房才是裴钰安住的最多的地方,云郦站在院门在,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布局,只能瞧见有一颗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悠闲地伸出枝丫,越过红墙。

她朝着守门的小厮柔声道:“劳烦小哥通禀一声,云郦给世子送汤。”

都是伺候世子的人,前书房的人自然知晓前几日世子收了个通房,虽然心知那位云郦姑娘容貌非凡,但小厮没想到是如此绝色倾城,而气质温柔,比起那位世子妃,更是过之不及。

小厮忙道:“云郦姑娘稍等,小的现在就去。”

云郦拎着食盒,站在原地。

约摸半盏茶后,小厮有些迟疑地从院里走出来。

云郦瞧见他的神色,眯了眯眼。

“云郦姑娘,世子让你把汤交给小的。”小厮说。

这是人可以回去的意思。

第4章 欲迎还拒的第四天

云郦眼底略过一丝深色,笑意嫣然地将食盒递给他,“辛苦了。”

“不辛苦。”小厮忙道。

等小厮走后,云郦深深地望了眼将不曾进去的朱红大门,转头回了荣正堂。

荣正堂内,气氛严肃。

云郦跪在昌泰郡主跟前,惭愧不安地道:“是奴婢没用。”

昌泰郡主揉了揉眼,一言不发,她喜欢云郦不假,可对丫鬟的喜欢比起心心念念的孙子便不值一提。

采容侧立在昌泰郡主身旁,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
云郦窥探着昌泰郡主的神色,咬了咬牙,仿佛泼出去了,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。

“求夫人帮帮奴婢。”

昌泰郡主闻言,终于舍得看向云郦。

云郦满面羞红,可似乎还是鼓足勇气道:“求夫人帮奴婢见上世子。”

昌泰郡主闻言,满意地笑了笑,示意云郦起来,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,“临嘉性格执拗,我知此事问题不在你,但你知道上进便好。”

云郦垂着眼尾,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应了一声。

昌泰郡主见此,满意地命令道:“等会儿请世子过来用晚膳。”

听见母亲要自己去用晚膳的消息,裴钰安放下公函,余光瞥见红木食盒,他轻轻闭上眼睛。

直至离开书房去后院,他才吩咐了句,“这汤你们分了吧。”

夏日渐至,日色渐长,若是冬日酉时,天空灰暗只剩下最后一层光,而在夏日,浓烈的金乌刚刚偏西,还有最灿烂的画卷不曾完成。

他抬脚进了荣正堂,刚进门,就被裴喜朵扑过来,“哥哥,看我的小蝴蝶,比你以前的给我的好看。”

她额上染了些灰尘,双眼亮晶晶,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蝴蝶,青草青翠,做工精致,蝴蝶翅膀翩然欲飞。裴钰安笑着点点头,“是比哥哥以前给你编的好看。”

裴喜朵听见,连忙跑过去拽住云郦的袖子:“郦郦,哥哥也这么说呢。”

裴钰安余光随着裴喜朵扫过去,这一扫眼睛却眯了下。

云郦深吸了口气,她的脖子有些红,仿佛极其不习惯似的,屈膝行礼道:“奴婢见过世子。”

他虽不是会为美色所迷的人,但却不得不承认美色可以养眼。

裴钰安淡淡颔首,权当应了,又叫裴喜朵过来:“朵儿,该用晚膳了,和哥哥去洗手。”

裴喜朵闻言,立刻冲着裴钰安跑过去。

若是寻常人就能发现不对了,因裴喜朵看身材容貌已经是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,可她的行为却带着幼童的天真和简朴。

这也就是昌泰郡主的第二大痛事,她生两女一子,长女已出嫁数年,幼女三岁时因高烧坏了脑袋,心智永远停留在六七岁。

洗完手脸,膳厅里的暮食已经上齐了。

昌泰郡主坐在上首,左侧是裴意朵,右侧则是裴钰安,昌泰郡主看了眼立在屏风旁的云郦一眼。

裴钰安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湘绸圆领绣暗色联珠纹的锦袍,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,俊秀温雅。

云郦咬牙走上前来,她换了衣裳,连带着发髻也是重梳过的,灵蛇髻妩媚婀娜,挽在侧鬓,而剩下的一半乌发如云般撒在脊背,额前几缕碎发,映照着雪白娇嫩的面颊,而一片青丝之间,只斜斜插了一根红玛瑙簪子。

她的声音像云朵一般柔软,纤细的手拿起乌木筷子,低声道:“奴婢伺候世子。”

裴钰安拿着筷子的手微僵了下,不过没有多说什么,云郦见状,挽起衣袖,将他眼睛扫过的食物放在他碗前的白瓷盘里。

但几下之后,云郦布的食物他一口没用。

云郦瞥了昌泰郡主一眼,声音越发低软,“可是不和世子胃口?”

她和裴钰安靠的近,半臂距离都不曾有,那低软的声音像蚂蚁样爬过他的耳膜。

裴钰安优雅地咀嚼完口中的乳鸽,这才慢慢道:“还行。”

话虽这么说,但一顿膳下来不曾用一口云郦布的食物。

云郦只好略显尴尬地立在一侧,昌泰郡主也不好说什么了,因为云郦挑的都是裴钰安喜欢的食物。她只能重重叹了口气,为裴钰安的固执。

一顿饭在昌泰郡主的心不在焉,裴钰安的可有可无和裴意朵的欢喜雀悦中用过,裴钰安就告辞了。

云郦瞥了眼裴钰安,连忙追了上去,云郦在姑娘家不算矮,一双长腿更是令人艳羡,可裴钰安又比她略高大半个头,腿长步大,云郦眼略小跑才能跟上他。

眼瞧到了去往前院和德安斋的岔路口,云郦像是忍不住地叫了他一声。

“世子,你今夜可以去我房里坐坐吗?”她的声音带点急躁不安,说完又仿佛觉得不对,连忙低声补充道,“你若是不如坐坐,恐怕夫人明天又得让我给你送汤请你用来用晚膳了。”

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,夜色朦胧,月光皎洁,裴钰安转过头,目光落在云郦不甚清晰的面庞上。

见他看过来了,云郦仿佛越发不安了,她尽可能地垂着头,好似要遮住胸前那块比月光还要惑人的雪肤,然后又偷偷伸手拽了拽衣襟。

“还有,还有奴婢实在不想穿这种衣裳了,太,太不正经了。”她声音都在发颤。

裴钰安看了她眼,突然转身就走。

云郦见状,连忙急急冲着他背影叫道:“世子。”

裴钰安声音在前方响起,“不是说去你房间坐坐吗?”

云郦听罢,眼里发出璀璨的光,拎着衣角跑上前去,“奴婢谢谢世子。”

声音里戴着显而易见的欢喜。

裴钰安抬脚继续往前。

不过片刻,就到了德安斋,眼见裴钰安直接朝着她房间走了过去,云郦好似现在才想起什么,她急匆匆地扯了扯裴钰安的衣袖。

因动作太急,她微凉柔嫩的指腹划过男子的手背,略微有些酥痒。

裴钰安浓眉皱了皱。

与此同时,一道暖香被夜风送进裴钰安的鼻端,似鲜嫩多汁的桃香。

应是察觉到了自己行止的失态,云郦连忙收回手,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,尽可能地往衣袖地藏,但又鼓了鼓勇气,轻颤道:“世子,你,你们不能稍稍等下再进去。”

裴钰安转过身。

云郦双耳开始泛红,不知道是羞还是惧,她带着可怜道:“奴婢知道此言有些失了尊卑,但……”

她顿了顿,抬起眸,让裴钰安能上看见她眼中的希冀和恳求,“但能不能容奴婢换身衣服。”

“奴婢速度很快的!”

裴钰安虽不是大善人,但这么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不至于拒绝,便转身去了正屋:“我过会儿再来。”

云郦闻言,一下子笑开了,她脸上经常是带笑的,但很少笑的两只眼睛都弯成月牙,全身轻松:“奴婢谢谢世子。”

目送裴钰安离开,云郦进门后,点燃蜡烛,咬唇在衣柜面前略做犹豫,便摸出她衣柜中最不起眼的衣服,那是一件藏青色的交领襦裙,能把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。

换好衣服,她满意地笑了笑,然后又摸出香囊,把今夜在花园里寻的十来根粗长结实青翠的草茎取出,坐在椅子上,慢吞吞地编制起来。

约摸是两刻钟后,敲门声响起,云郦把编了一半的小青蛙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,才急匆匆地去开门,“世子。”

藏青是蓝而近黑的颜色,这种颜色毫不起眼,款式保守老套,只做剪裁,而无花纹。

寻常姑娘穿上这种衣服容易显得老气,但云郦肌肤雪白,身段婀娜,再加束腰,更是纤腰楚楚,麻衣不掩其怜。

虽丝毫不露,但禁欲遮掩的美感令人更好奇那麻衣下藏着如何勾魂摄骨的美艳。

裴钰安目光从云郦身上挪开,在太师椅上坐下。

云郦给他上了杯蜂蜜水,然后便坐在方桌前的椅子上,白皙的手拿着草茎灵活转动。

裴钰安淅淅索索的动静,朝着云郦看去,这一看目光就凝住了,他想起意朵今天手里拿的小蝴蝶,问道:“今天三姑娘手里的小蝴蝶是你编的?”

云郦赶紧回道:“是奴婢,奴婢还答应给三姑娘编几样小玩意。”

裴钰安视力优越,虽离云郦位置偏远,但云郦那处烛光璀璨,她手中即将完成的小蜻蜓神态生动,他夸了一句:“倒是超过了我的手艺。”

云郦轻轻地笑了笑:“奴婢以前靠这小玩意儿卖钱,所以好生学过的。”

裴钰安又仔细瞧了几眼,起身说道:“我看看你怎么编的。”

云郦闻言,脸色突然欢喜起来:“那可太好了,奴婢虽然编的好,可三姑娘其实更喜欢世子编的,世子给姑娘编的小蝴蝶今日坏了,三姑娘哭了许久。”

云郦清楚人的劣根性,被在乎的人记挂牵怀住,即使你没有太在意那件事,心里也是颇受用的,尽管裴钰安似乎比常人好些,但他终究还是个人。

裴钰安拉了椅子在云郦身前坐下。

云郦拿出一根还没开始编的草茎,伸长手,让裴钰安能更清楚看见她的动作,时不时再解说几句。

一个小蟋蟀编完,云郦正要问裴钰安要不要试一试,却见裴钰安主动拿起了一根草茎编制,他以前没编过蟋蟀,最开始动作略微生疏,几下之后,动作便熟稔,片刻后,一个栩栩如生的小蟋蟀悄然诞生。

云郦惊讶地瞪大了眼:“世子,你竟看一次就会了,奴婢学了半个时层,都被夸资质过人呢。”

裴钰安轻笑一声,“你还会编什么?”

“青蛙,小白鸽,毛毛虫,小花篮,小草帽,奴婢都会。”

裴钰安:“再编几样瞧瞧。”

云郦称是,裴钰安果然聪明非凡,不管编什么,他看一道便如鱼得水,和自己有的一比。半个时辰后,云郦看着桌子上的各种动物,还有裴钰安手中正在进行的蝴蝶,敛眸叹道:“世子如果去摆摊,恐怕奴婢得饿死了。”

言罢,云郦似乎发现此言失态,赶紧起身告错:“世子恕罪,奴婢失言了。”

裴钰安灵活地编好翅膀,闻言轻轻笑道:“无妨。”

说着,他抬起头,灯光下他俊雅温和的五官多了分若隐若现的朦胧之感,“毕竟你说的是实话。”

云郦恰到好处地愣了下。

裴钰安将编好的蝴蝶放进草制动作园中,好笑地开口道:“怎么,我不能说实话。”

气氛一下子变得和缓,两人间生疏顿时小了许多。

云郦摇头道,“当然能,奴婢就是有些惊讶……”

话音未完,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,丫头的声音有些着急:“世子,世子,世子妃出事了。”

裴钰安听罢,神色微变,猛地起身离开。

第5章 欲迎还拒的第五天

云郦目送裴钰安骤然离开的背影,遗憾地叹了口气,同时想起他和刘青燕间的恩恩怨怨,倒颇为期待他去见她这一面。

感情这东西,相处的日子越久会越深,但对于有些人来说,接触的越多那情分却会渐淡,直至烟消云散,片甲不留。

去留燕居的路上,裴钰安弄清楚了是什么事,原因得从那天刘青燕救了十几个流民说起,因救了人,她这段日子倒是时时去探望别人,其中有个十八九岁容貌不错的青年便动了凡心。

但也没做出任何逾越之事,少年慕艾而已,可世子妃察觉后,直接骂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少年羞愧难当,不过倒也没有做什么,倒是少年的妹妹听到哥哥被如此辱骂受不住,趁着世子妃不注意拿出匕首捅了她。

那小姑娘其实对世子妃早就怀恨在心,因她家本在京城有家杂货铺,能够安安稳稳的过生活。那日街头流氓来收保护费被世子妃碰到,世子妃便狠狠地教训那流氓一顿。这本是件行侠仗义的好事,但那流氓保护费收的不高而且真干事,如果有什么宵小盗贼在他的地盘犯事,他首先不依。

但经过刘青燕的干涉,流氓彻底恼了小姑娘一家,发现小姑娘一家被人纵火时,看到也当没发现。那夜风又大,小姑娘家的杂货铺全被烧了,父母病逝,欠了一屁股货款,等把货款结了,就流落街头,然后又被世子妃给遇到了。

“庆幸的是没伤及要害,世子妃只是右臂被划伤了。”

裴钰安越听眉皱的越深,他很是怀疑这事是不是虚假传言,刘青燕这两年性格越发执拗,可她性格并不如此暴躁。

想着很快就到留燕居的门口,婢女们看见裴钰安,忙叫世子,裴钰安阔步往院中走,刚到正房廊下,便听屋里传来一道悲凉的声音:“陈嬷嬷,你让他来,存心是想我一辈子都伤重不愈吗?”

裴钰安的脚步顿住。

房间里似乎传来了陈嬷嬷柔声劝慰的声音,最后都归于女人让他离开。

裴钰安觉得自己真是犯贱,明知道她对他不屑一顾,恨之入骨,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,巴巴地来了。

他又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刘青燕时,她一袭红装骑在枣红骏马上,眉眼间金全都是肆意骄傲,那种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放纵和明艳,可想起现在她做的事,是她变了,还是记忆被自己美化过,裴钰安一时弄不清楚。

就在这时,奶娘陈氏走出房间,略带尴尬地望着裴钰安,“世子,世子妃受了伤心情不好,你别和她一般计较。”

裴钰安闻言一言不发,转过身利落地离开。陈氏一怔,因为从前世子妃再过分,裴钰安也没有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,她本以为这次世子也会关心世子妃几句的,毕竟世子妃还受了伤,思及此,陈氏脸色忧虑地回到房间。

见刘青燕呆呆地望着挂在墙上的弯刀,她脑袋抽疼,“姑娘,世子……”

“别提他。”刘青燕冷冷地道。

如果是往日,陈氏或许就不会继续惹刘青燕不开心,可刚才裴钰安的反应让她心头不妙,便不由多说几句。

刘青燕拿起玉杯重重扔在地上,“我让你别说了!”

陈氏一怔,刘青燕似也发现她反应过度,她捏了捏眉心:“奶娘,我不是想冲你发脾气。”

陈氏叹了口气:“姑娘早些歇息。”

云郦把几样编制好的动物收好,端了杯养颜美容的蜂蜜水小口抿着,耳朵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,她推开门朝院子里望去,裴钰安脸上没表现出来任何恼怒,可云郦注意到他脚下步子略微加快,及至裴钰安回了正屋,云郦关上门,眼底略过一丝笑意。

想着今夜的事,云郦琢磨好次日应该怎么做,她才慢慢睡去。

大安是单朝双不朝,今日逢双,裴钰安不必上朝,但依旧一如既往地准时起床,在院后打了一套拳法,洗漱之后,早膳就摆好在膳桌上。

而他一进门,便瞧见那翡翠玉盘上栩栩如生的动物糕点,有蜻蜓有蝴蝶,玉兔奶猪,每一样都憨态可掬,尤其是那挺着大肚子打着呵欠的奶猪,捏了张搞怪的嘴巴,见之便不由自主地想翘起唇角。

许是见裴钰安一直盯着那碟子糕点,谢嬷嬷上前说道:“这糕点是云郦姑娘做的。”说着她瞧了眼裴钰安的神色,看不出什么所以然,她便补充道,“云郦姑娘天不亮就起床了,特意给世子做的这份糕点。”

裴钰安在椅子上落座,深邃目光落在欲令人开怀的奇巧糕点上说:“去把她叫来。”

谢嬷嬷闻言,神色一喜,“老奴现在就去。”

云郦听到这个消息,略作收拾便进了膳堂,进门她先看了眼案桌,水晶虾饺,谷面馒头都用了些,只是她做的那盘点心依旧如常。

云郦心中万道思绪闪过,脸上依旧恭敬谦卑地站在一侧。

裴钰安没吭声,用了一顿早膳拿帕子擦拭过唇角,他才抬起头看向云郦。

云郦垂眸道:“世子。”

“你以前表现的很好,但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东西便是。”他的声音寡淡而冷薄,暗含不愉。

云郦惊愕地抬头,裴钰安起身大步离开膳厅,云郦扭过头目送裴钰安背影消失,扭头看向膳桌上一动没动的点心,眼里闪过一丝晦色。

谢嬷嬷站在门外,见裴钰安面色不善地离开,她赶紧进门看云郦,便见云郦神色落寞孤寂,她叫了一声云郦姑娘,云郦仿佛现在才察觉到人来,她赶紧堆出一丝笑:“谢嬷嬷。”

谢嬷嬷叹口气道:“你还没吃早膳呢,快去用点吧。”

裴钰安其实倒不是和云郦生气,但既然说好只是假装同房,他不愿云郦生出任何之外的情。

虽他心情不好,略微有些牵怒,但并非全是坏事。

既对人无意便不要惹人误会,将来事罢,他可以给她觅个好人家。

只是暮色西沉他从刑部归来,刚在前书房坐下不久,便有小厮匆匆来禀。

“世子,云郦姑娘求见。”

裴钰安眉心一皱,冷冷拒绝道:“不见。”

小厮应诺跑出去,片刻后跑回来低声道:“云郦姑娘说有几句话必须要和世子说清楚,望世子给她个机会。”

裴钰安抬眸望向小厮,小厮赶紧垂头应声道:“小的现在就让云郦姑娘离开。”

“不必了,让她进来吧。”裴钰安揉了揉泛酸的双眼,略显疲惫地说。

不过片刻,裴钰安便听到一阵微轻的脚步声渐渐响起,然后仿佛有鲜嫩多汁的桃香被轻风送入鼻端,他垂眸继续看着卷宗。

云郦看了他几眼,见他不曾抬头,她上前几步缓缓在书房中央跪下,“奴婢参见世子。”

裴钰安盯着公函,不置一词。

云郦沉默半晌,似乎心一横,柔和的目光陡然坚毅,她清晰坚定的声音在房内响起,“奴婢今日给世子做点心,是见世子昨夜不虞,想世子开怀。”

“夫人对奴婢有恩,夫人牵挂世子,奴婢替夫人照顾世子,也算是全了夫人对奴婢的大恩。”

说着她朱唇微咬,深吸了口气:“奴婢对世子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………”

话至此处,裴钰安捏笔的手微顿,他掀起眼皮子,看着跪在不远处身形柔纤秀但心志坚定的少女,目光深沉。

云郦被他瞧着,仿佛有些忐忑,但下一刻忐忑不安凝成坦诚,她望向裴钰安。

云郦赤诚道:“高门妾不好当,奴婢宁可嫁给平头百姓做个正妻,将来孩子能叫我声阿娘,望世子明鉴。”

裴钰安放下笔,晦涩难辨的眸光直直落在云郦身上,“你为什么要说这些?”

云郦贝齿轻咬嘴唇低声道:“奴婢觉得世子误会了,与其心中胡乱琢磨,奴婢宁可和世子说清楚。”

话罢便是久久的沉默,等裴钰安发现云郦琼鼻上似乎是因为紧张冒出的细汗时,他突然轻轻笑了下。

“如此甚好,将来我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。”裴钰安后背靠上太师椅靠背,姿势放松,“当然,要求是你若真能一直如你所说。”他脊背猛地前屈,漆眸停驻在云郦面庞上。

云郦佯装不懂他话中深意,脸色羞红宛如绛云飞来,她压压羞意脆声道:“那,那奴婢就等着。”

裴钰安愣了下:“你这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。”

云郦冲着裴钰安笑了笑:“奴婢自是有些羞涩,但奴婢想比起下半生的幸福,奴婢的羞涩可以压压。”

裴临双手置于桌前,仔细地审视着云郦,片刻不由笑了下,不管云郦心里所想是何,计划是何,将来她若变成了麻烦,转手打发轻而易举,当然她若恪守本分,他刚才承诺的话也必当兑现。

话说完,云郦没有留下的理由,曲膝告退。走了两步她似乎犹豫了下,忍不住扭过头裴钰安说道,“世子放心,奴婢送的汤熬的点心里,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,奴婢想夫人万事如意,自然也愿世子平安康泰。”

她说话时抬起眼,云郦生了双很占优势的杏眼,眼大而瞳仁黑,如泉水清澈,如翠山清幽,不沾尘埃。

裴钰安被这样既亮且透的杏眸看着,不由一怔,清澈纯粹的眼神他见过不少,最起码意朵的眼神比她还要干净。

可这样眼神的人一般来自未经艰难受尽疼爱的少年少女中。据他打听到的消息,云郦出生低贱,生母早逝破受继母虐待,后进府起初也不是一帆风顺,没成想还有这么明亮清透的眼神。

仿佛对一切充满希望,纯粹朝阳。

裴钰安笑了声:“你句句不离我娘,看来她没白看中你一场。”

云郦羞涩道:“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,奴婢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。”

裴钰安听完云郦的话,不知想到什么,他合上卷宗越过书桌往外走去,几步后见云郦傻站在原地,他皱眉道:“还不跟来。”

云郦似乎蒙了下:“世子,你去哪?”

裴钰安抬脚往外走:“去你房间。”昨日匆匆离开,今日不不去恐怕昌泰郡主又要念叨。

虽刚鼓起勇气说嫁人生子,但云郦给自己定的人设是十七岁的羞涩大姑娘,闻言便羞红脸颊。

但这羞云郦掌控的恰到好处,无关裴钰安,而是一个男人去一个女人的房里的羞。

裴钰安见状难得松快了些。

他在朝堂上揣摩圣意,在刑部办案绞尽脑汁,回到府中烦扰不断,他实在是厌恶猜来猜去,云郦的坦诚倒是不错。

只是,希望能一直这样。

也希望,她不是别有居心。

第6章 欲迎还拒的第六天

裴钰安回了荣正堂,让云郦将他昨夜编的几样玩意儿拿来,他带着东西去了怡月楼,得知三姑娘在荣正堂,他去荣正堂把东西交给裴意朵。

裴意朵看着红木匣里几样惟妙惟肖的小玩意,立刻站起来拍了拍手,“哥哥,我有两只蜻蜓,蝴蝶,小蟋蟀,小青蛙了。”

她说着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,美滋滋地放在匣子里,又嘟了嘟嘴道:“不过哥哥,你的颜色太丑了。”

裴钰安这才注意到差别,昨夜他们的东西都是一水儿的青绿色,但裴意朵从袖里掏出的小玩意儿,每一个都色泽鲜亮,一瞧就是仔细染了色的。

他那一水儿的青绿色和它们一比,顿时沦为洗脚婢。

心机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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