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节

他眼神微顿。

昌泰郡主本只是随意地扫几眼,瞧见匣子里的东西后,虽没上色,但她一眼瞧出问题:“你这东西倒和云郦今早拿给她的一模一样。”

“她教我的。”裴钰安口气复杂地说。

昌泰郡主眼神一亮。她本来想问问昨天刘青燕干了什么事,此刻也不想问了,她的儿子他清楚,虽然重情固执,但一旦对某人感情耗尽,便会彻底死心无情。如今这么好的气氛,何必提那些不开心的事。

用过晚膳,裴钰安就回了德安斋,按照和云郦约定的,略作洗漱就去她的房间。

他依旧在太师椅上坐下,云郦今日奉的是一盏青梅酿,白瓷小盏一落下,他便嗅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。

“喝酒?”裴钰安眉心微挑。

“世子放心,这果子酒的度数比米酒还要轻,不妨事的。”说着她轻轻笑道,“奴婢奉这个,主要是它味道清淡舒凉,世子不喝,放在身侧清清空气也好。”

裴钰安本是不渴的,但听着她柔软的言语,闻着酸甜带凉的青梅酿滋味,喉咙不禁生出了几分干痒。

毕竟如今已到了夏日,即使屋子里放着冰盆,但那股暑气依旧避无可避。

于是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,端起了那盏青梅酿。

入口是轻盈舒爽的滋味,舌尖仿佛有冰镇过的青梅轻轻跳动,一股甜中带酸的滋味在口齿中酝酿。

裴钰安其实不爱这种酸甜滋味,但入喉突然觉得这滋味很是不错,让人通体舒泰。

他不由得夸了句:“这青梅酿倒是不错,就是没什么酒意。”

云郦掩唇轻笑:“这是奴婢去岁和三姑娘酿的,因三姑娘要喝,这酒意便刻意调淡了。”

裴钰安一愣:“你和三姑娘酿的?”

“我和三姑娘还酿了好几坛呢,都埋在她院子的老槐树下,今年冬日,奴婢还和三姑娘约好还要用初雪酿春酿呢。”云郦看着他笑吟吟地说。

或许是因为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过,她的眉眼里少了几分拘谨无措,也或许是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,多了分明朗温柔。

“你和三姑娘的关系倒是好。” 裴钰安笑了一声。

云郦想了下:“可能是奴婢从小照顾弟弟妹妹,对于三姑娘就颇有几分心得,不过还是比不过世子,即使奴婢陪三姑娘玩的再好,三姑娘也是时时刻刻念着世子的。”

裴钰安对亲妹妹还是挺在乎的,自然不会愿意一个婢女越过他更得妹妹的喜欢。云郦把语言技术掌握的极好。

“竟是如此?”裴钰安放下瓷盏,漆黑的眸光随意地扫过云郦,“今日我瞧,她更是喜欢你送给她的草编玩意。”

话题终于到了自己期待的,云郦微微一笑:“奴婢既然手艺比不上世子,便只能另想其招了,世子不会和奴婢计较吧?”

利用美色勾引挑逗他固然是必不可少的一环,但要人把自己放在心上,光是皮囊可不够,你得引起他的注意,他的好奇,继而让他不由自主地了解你,关注你,然后可以示弱,引起他的保护欲,怜爱感,当他觉得你和别的女郎与众不同了,第一步便成功了。

但裴钰安大部分时候脾气的确很好,闻言淡淡地笑了声:“这是你的本事。”

云郦垂眸,勾引裴钰安这种不近美色沉稳坚定的男子必须缓缓图之,今日已经展示了她的聪明,又利用三姑娘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,是该适可而止了。

于是云郦就去靠南窗的矮榻上坐着,拿出那本她早已准备的诗经,慢慢地看了起来。

而裴钰安见状,也果然没有开口和云郦说话了,他垂下眸开始思考别的事情。

一个时辰后,他离开云郦的房间。

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裴钰安来云郦这儿的时间还是很少,不过云郦一点也不急,因为马上又有一个绝佳的机会。

第7章 欲迎还拒的第七天

这日用过午膳,裴意朵跑到荣正堂,对昌泰郡主道:“娘,我要去看灯会。”

大安民风开放,每年都有很多节日,而花灯节又是少年少女们特别喜欢的一个节日,会有花灯千万,铁树银花,但昌泰郡主不想裴意朵去,毕竟灯会上人声鼎沸,裴意朵虽是少女模样,心智却比幼童。

昌泰郡主道:“灯会有什么好玩的?”

“我不管我不管,如如她每年都去,为什么我不能去。” 昌泰郡主不愿自家女儿的玩伴都是侍女,如如是裴家隔房的女郎,裴意朵虽是这个情况,但凭镇国公府的权势,挑几个温顺乖巧的女郎陪伴裴意朵不是难事。

昌泰郡主这几日头疾又犯了,好不容易把不依不饶地裴意朵暂时打发走,想到她的要求,重重揉了揉眉心。云郦见状,不动声色地站在昌泰郡主的背后,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摩大脑。

头疼缓解,昌泰郡主轻轻舒了口气。

“夫人,奴婢知道你担心三姑娘,可三姑娘日日待在府里无聊,你也担心她心情郁闷不是吗?与其折了她的翅膀乖乖圈养,不如多派几个侍卫奴婢跟上,再着说,上次你带三姑娘去寺庙走了一趟,回来后三姑娘还多知道了好些东西呢。”

昌泰郡主念到日日关在府中的女儿也迟疑,她犹豫道:“道理是这个道理,可万一出了什么事……”

云郦水眸一转道:“那夫人挑几个最稳妥最厉害的人看着姑娘不就成了?”

最稳妥最厉害……

昌泰郡主心里转了一圈,叹道:“只有临嘉……”

果然是预料之中的名字,比起侍卫奴婢,昌泰郡主果然更相信自己的儿子。

“明日世子正好休沐。”云郦壮似无意地道,“何况世子稳重可靠,又疼爱三姑娘。”

昌泰郡主本就在纠结之中,她虽害怕裴意朵遇见意外,可也不愿她困在府闷闷不乐,云郦不动神色地引导着话题,她那股天平就渐渐偏了。

“罢了罢了,她也十四了,我不能一直把她困在府里。”

当夜裴钰安回府,昌泰郡主就提了让他明儿个带着裴意朵逛灯会的消息,裴钰安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幼妹也是怜惜,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。

裴意朵弄明白昌泰郡主的意思后,忍不住欢呼一声,又拉着云郦的手道:“郦郦也去。”

云郦连忙做出拒绝的姿态来,她若是三姑娘的大丫鬟三姑娘出门她自然可以跟着去,只她如今却是裴钰安的通房,若是没有提她,自然轮不到她出门。

当然了,按照裴意朵对她的喜欢,和她对裴意朵的性格的了解,她会说出这句话她 毫不意外。

否则的话,她就不必努力说服昌泰郡主同意她出门,并且让裴钰安作伴。

当然了,裴意朵到底是个小孩子心性,行为举动不如大人那般算无遗漏,若真没提,她也有办法随着去。

何况万一真是没去成,裴意朵去的灯会玩一圈也不算白费功夫,她待她的确很好。

裴钰安闻言,不由得抬眸看了静立的云郦,如今暑气渐浓,云郦有些苦夏,便略微消瘦了些,不过她是属于那种得天独厚的美人,即使消瘦,也是瘦脸和腰,如今远远看去,自是弱柳扶风,纤质娇嫩。

昌泰郡主闻言,目光落在云郦的推辞的脸上,余光瞥见裴钰安,一石二鸟之计自然而然衍生出来:“云郦,你就陪着三姑娘一起去吧。”

说罢,她暗示性地瞧了云郦一眼。

裴临嘉当然看出了昌泰郡主的心思,但这又不是让他和云郦上床,只是让她一道陪着意朵玩耍,他便没有吭声。

云郦闻言,眼睛里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
既然是灯会,便是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,但第二天天一亮,裴意朵想要出门放风的心从清晨就控制不住,她挑了一上午的衣裳,眼巴巴地熬到了酉时,终于欢天喜地上了马车。

昌泰郡主忍不住道关心道:“朵儿,到了人多的地方,记得牵好你哥哥的手。”

“我才不要。”裴意朵下意识拒绝,“哥哥的手好粗,我不牵。”

裴钰安看向裴意朵。

昌泰郡主脸色一变,就要训斥,裴意朵拉起云郦的手,“我要拉郦郦的手,软软的。”她捏了几下,又幸福地道,“还凉凉的。”

裴钰安虽是国公府世子,但他习武,指腹自有一层薄薄的老茧,对于裴意朵那般娇软的手,自然不舒服。

云郦不料裴意朵竟然有这样的动作,微微一怔。

裴钰安闻言,朝着裴意朵紧紧拉住的那只手看去,他知道那双手白皙修长,美如雪玉,但被人紧紧握住随意揉捏,才看到那双手的纤弱无骨,仿佛软绵娇嫩的春花,在夕光下莹润洁白,只需用看,便能想到握在手中软凉绝佳手感。

而昌泰郡主听了这句,斥责之词尽收腹中,她瞥了眼裴钰安,笑吟吟地道:“那你就好好拉住云郦的手,临嘉,看好她们。”

裴钰安敛回眸光:“母亲放心。”

两刻钟后,属于镇国公府的马车城南柳江畔停下,今日柳江附近张灯结彩,灯火璀璨,人流如织,马车是行不进去的。

一行人下了马车,便能听见远方热闹嘈杂的声音,有猜灯谜的,买东西的,杂耍的,小吃,占卜等等。

云郦刚走到巷口,便瞧见一个杂耍的男子从嘴巴里喷出好大一口火来,惹的围观群众啧啧称奇,裴意朵更是迫不及待拽着云郦地手往最热闹的地方挤。

或许是裴意朵智力有损,老天爷便在某些方面特别偏爱,裴意朵的力气很大,寻常三个壮汉都不定能比过她,是以她一跑,立刻就拖着云郦上前了。

裴钰安见此,立刻赶上去。

看完一场精彩绝伦的杂技表演,裴意朵目光一转,今日花灯满溢,入目便是各种款式的花灯,有山水人物,花鸟鱼虫,形态各异,令人目接。

尤其是见来往的男女多提花灯,裴意朵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了:“郦郦,我也要花灯。”

她说着径直跑到一家花灯铺子前,指着木架第三排挂着的那盏灯芯瓜子灯道:“我要那个。”

小贩笑道:“姑娘好眼力,不过那盏花灯要猜六个灯谜才行。”老儿铺子上所有灯谜猜出来才行。”这就是花灯谜了,不是有钱就能买的,你得先猜完灯谜才能买。

裴意朵一听,双眸一亮:“我喜欢猜谜。”

说完她就双眼亮晶晶地在猜了起来,“一支香,地里钻,弯弯……”她拉了拉云郦的袖子,“下面那个字读什么?”虽然昌泰郡主很认真地教她识字,可到底比不过正常人。

“声。”云郦道。

“弯身走,不会断。”裴意朵念完,就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,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

见裴意朵依旧皱眉苦思,她思考了下,又说:“谜的意思的是在地里钻来钻去,还弯着身子走路,是什么呢……,”

地里钻来钻去,弯着身子,不会断,裴意朵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:“我知道了,是蚯蚓。”

小贩道:“姑娘对了。”

裴意朵立刻手舞足蹈,云郦钦佩地看向裴意朵:“姑娘好聪明,奴婢都没猜出来呢。”

裴钰安闻言看向云郦,他娘给意朵挑的丫鬟都是忠心能干的,但没一个没云郦能这么自然地引导意朵说出答案,还能露出如此佩服的眼神。

想着,他余光又瞥到意朵脸上被人夸奖后灿烂欢喜的笑容,裴意朵喜滋滋地道:“我们猜下一个。”

在云郦的帮助下,裴意朵又猜出了几个谜语,马上便到第四个,裴意朵不甚熟练地读着,“船板硬,船面高。四把,四把……,郦郦,这个字读什么。”

云郦看着红笺上那个字,它读桨,常意为划船用具。

“木,这个字读木。”云郦笑着解释道。

话音刚落,便有一位站在云郦身后几个人扑哧笑了出来,云郦茫然地看过去,这个时候小贩的脸色略带古怪,云郦又看见裴钰安,只见他也怔住了。

她一下子懵了:“世子,有什么不对吗?”

裴钰安咳嗽一声道:“这个字读桨,常做划船工具之意。”

几乎是话落,裴钰安就发现银花下少女粉白的脸蛋瞬间烧成了煮熟的虾子,从脖子一路红至双颊。

第8章 欲迎还拒的第八天

而这个时候,裴意朵不疑有它地读道:“四把木……”

云郦听罢,更是手足无措,不知如何是好,“世子,我,不对,奴婢”她好像都不知说什么了,只知道自己丢了个大丑,羞愧地脑袋都垂到胸下头了,但又觉得这样不对,于是急急地转过身对裴意朵慌张解释,也许是因为太慌张,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,“姑,姑,姑……”

裴意朵天真地看过来:“郦郦,你干嘛学小鸡叫。”

云郦那张脸顿时红若晚霞,不仅仅是脖子面颊,脸手指头都发起烫来。

裴钰安再也忍不住,扑哧一声轻笑出来。

于是接下来云郦都变成小鹌鹑,裴意朵再遇见什么不认识的字,她水润润的眼光就直直落在了裴钰安身上。

几刻钟后,裴意朵拎着宫灯心满意足地往前逛去,云郦脸颊通红,但碍于得照顾裴意朵,仍然抬起头好生生看着前路。

但云郦心里却知道,她这一步做的很好。比起聪明机灵体贴,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更能让裴钰安觉察到她是一个人,一个生动的人。

而不只是可用的小奴婢。

但裴钰安一观察就能察觉不对,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的,好像立马就要上战场。

只到底年龄小,虽出了丑,周遭是热热闹闹的气氛,俄顷后,那紧紧绷着的身体便放松,就是一直不敢看裴钰安。

又逛片刻,便到另一个受欢迎的地点,许愿桥。桥长约三米,桥上有横梁,横梁上密密麻麻挂着红绳黑木小牌。

传说,在寸大的黑木小方牌上写下心愿,挂在许愿桥上许愿,愿望便能成真。

裴意朵一听愿望能成真,立刻冲向旁边的凉亭,拿了木牌要写。

她还分了云郦和裴意朵一人一个:“郦郦也写,哥哥也写。”

云郦瞥了要身侧芝兰玉树的裴钰安,水眸微转,决定拒绝:“奴婢就不写了。”

裴意朵固执地把木牌塞进云郦手中:“郦郦要写,我们都要实现愿望。”

说完裴意朵率先拿笔,俯身在木牌写了起来,边写她还催促云郦。

云郦深吸了口气,像是认命,拿了笔写字。

片刻后,裴意朵拎起小木牌,吹了吹未干的墨迹,凑到云郦身边去:“我写好了,郦郦你呢?”

云郦深吸了口气,“奴婢也写好了。”

“郦郦写的什么?”

“平安如意。”

裴意朵念叨道:“平安如,如,如字怎么写的,给我看看。”她伸出手要去拿云郦手里的小木牌。

见状,云郦下意识后退半步,“回去奴婢教你认如字,现在……”

裴意朵有时候善解人意,但有时候却很急躁,“不行,不行,我现在就要看。”

裴钰安本不好奇云郦的小木牌,但见她再三推辞,最后无可奈何下,脊背紧绷,拿着木牌的小手缓慢犹豫地伸向裴意朵。

他挑了挑眉,暗道莫不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。

正想着,他看见了裴意朵接过的小木牌。

人就又想笑。

无他,实在是反差过大,云郦的人是天姿国色,秀美难敌,可这四个字坑坑洼洼,扭捏不平。

实在是……难看至极。

裴钰安不由看向字迹主人。

云郦双手不安地搅着衣襟,尴尬地道:“奴婢从前家贫,这一年才认字,能写成这样已经……已经很不错了。”

说话时,她便思考应该如何表现,最后还是选了最羞涩无助的姿态。

裴钰安这样戒备心原则性强的人,击破他的防备感是当务之急。

随着云郦的声音响起,裴钰安目光便落在凉亭里的青裳少女上,双颊火红,既羞又恼的样子十分生动。

他收回目光,朝裴意朵道:“朵儿,木牌给哥哥,我把它们挂到桥上去。”

“那哥哥一定得给朵儿选个最高的位置。”裴意朵忙不迭地道。

裴钰安颔首,拿着木牌往桥上去,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直直撞过来,裴钰安险险避开,那中年男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,径直往前,裴钰安瞥过他一闪而过的侧脸,心里闪过一道熟悉之感。

“哥哥,挂好了吗?”裴意朵问道。

裴钰安收回落在男子背影上的目光:“马上就好。”或许只是面善而已。

挂好灯牌,又陪着裴意朵看杂技放河灯,吃小食观烟火,及至月上梢头,回到镇国公府时,裴意朵还念念不忘灯会,情绪激动,昌泰郡主哄了半天,她才望着床头挂着的宫灯入眠。

裴钰安回了德安斋,但并没有去云郦的房间坐坐,而是进了自己的屋子。

屋舍空荡安静,他洗漱之后正准备休息,突然想起一件事,今日花灯,他却没想起去见刘青燕,往年他总记得去刘青燕那一趟的。

他愣了下,但片刻后又苦笑了声,或许这样远着她才是她想要的。

想着,裴钰安吹了蜡烛躺下,只一想到她,今日好不容易的好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翌日,裴钰安收拾好心情,起床洗漱后用完早膳,便准备去衙门。

还没出门,便听见丫鬟急躁的声音在院外突然响起:“世子不好了,不好了,夫人和世子妃在留燕居吵起来了。”

裴钰安脚步一顿,急匆匆推门而出,沉声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
云郦在房里听到这个消息,也愣了愣,下一刻,一脸焦急地推开门跟出去。

来报信的人是采容,见云郦神色匆匆地跟出来,她瞪了她一眼,只她虽不喜欢云郦,但最讨厌的人却是刘青燕,闻言恨不能说尽她的坏话。

“昨儿夫人房里的刘妈妈归家听了些话,今早回府就一一告诉了夫人。”

“什么话。”裴钰安边走边问道。

“就前些日子夫人世子妃举止不正被刺杀的事,夫人听了忍不住想找世子妃问个清楚。”

原来是这件事,那日刘青燕受伤归来,他本预防母亲要问点什么,后来她一直没有提起,裴钰安便放下了,哪里想到今日突然因此争执。

其实这也怪不得昌泰郡主,刘青燕是死是活她都不想搭理,但今日陡然得知那件事还牵扯到了镇国公府的声誉,她才气从胸来,怒不可遏,如果不是看在刘青燕父亲的份上,她岂止是想裴钰安纳妾,简直就想逼他休妻。

“夫人态度尚算和蔼,但哪想世子妃闻言却冷笑一声,说,”采容顿了顿,抬头看了眼裴临嘉的脸色。

裴临嘉心知不是什么好话,但还是问了,“她说什么?”

“她说裴家有世子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,脸面早就没了,之后夫人就和世子妃闹起来了。”

裴临嘉闭了闭眼,一股深深的疲惫席卷全身,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期待,就让刘青燕这般做,再多来几次,他或许也能心如止水。

云郦偷偷观察了下裴临嘉的神色,抿了抿唇。

一刻钟后,几人急匆匆赶到了留燕居,刚在门口,便听见昌泰郡主暴怒的声音,“刘氏,你既如此瞧不起我们裴家,你现在就给我滚。”

刘青燕神色冷冽,带着恨意,“我凭什么滚,这是裴钰安欠我的。”

“你,你,你……”昌泰郡主脾气不算温良,但的确拿刘青燕毫无办法,因刘青燕毫无软肋,而她在乎的东西太多。

于是她气得头刺刺的疼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,王妈妈见状,忙拉了椅子扶昌泰郡主坐下,又急道:“云郦,夫人头疾犯了,来给她按按。”

昌泰郡主这几年头疾严重,好容易才打听到当朝林大师有一手推拿按穴的好功夫,后来林大师给昌泰郡主治疾时,她本绞尽脑汁想让采容得林大师青眼,学推拿按摩的手艺,但林大师最后看中的却是云郦。

云郦疾步上前替昌泰郡主按摩头顶穴位,又柔声道:“夫人,大夫说了,你得少动气。”

裴钰安见昌泰郡主惨白得脸色略好了些,松了口气,这才看向刘青燕,目光阴沉难辨,被她这样看着,刘青燕高高仰起了脖子,冷哼一声,掀起帘子进了门。

刘青燕的奶娘陈氏无可奈何地看了眼自己的主子,打圆场道:“世子妃身体不适……”

话没说完,便被昌泰郡主直直打断了:“我看不是她身体不适,是巴不得气死我。”

裴钰安脸色微变。

云郦觑了他眼,收敛了手上的力道,心疼地对昌泰郡主道:“夫人,你瞧日头都这么大,在太阳底下把我们晒黑了多不值当,我们回荣正堂吧,回去之后奴婢给你做个全身按摩,保你通体舒泰。”

昌泰郡主头疼也缓解了些,且被云郦一提,的确发现夏日的阳光灼热此眼,遂起身道:“走吧走吧,我可还想多活几年。”

只是经过裴钰安时,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
裴钰安眸光黑湛,不可见底,云郦收回目光,跟着昌泰郡主离开了。

而等他们所有人走之后,裴钰安看着留燕居,又一次心里烦躁起这个名字,陈氏看着他,似乎想说话,裴钰安却沉着脸走了。

陈嬷嬷看着他的背影,长叹口气,掀了帘子进了内室,见刘青燕又在开始擦拭她的弯刀,陈嬷嬷苦口婆心地道:“姑娘啊,就算你不喜世子,你也不应该对夫人那般说话啊。”

“我怎么了,我又没骂她,我骂的都是裴钰安。”刘青燕自认自己冤有头债有主。

陈氏苦笑:“你在国公夫人面前说世子爷,不比骂国公夫人更为不喜。”

刘青燕顿了顿,旋即冷笑:“我也不稀罕他喜欢。”

陈嬷嬷:“…………”姑娘的脾气如今怎么这么暴躁?

然而陈嬷嬷还是不死心,尤其是想到刚才三两句就哄的夫人离开的云郦,心中一回忆,一身粉色薄绣宝相花的裙子,衬的她窈窕翩跹,眉目清丽温柔,确是人间少有的美貌。

她顿时危机感横生,听说昨日世子还带她出去看花灯了,而且今天两人还是一起来的院子。

她垂眸看着自家姑娘,掏心窝道:“姑娘,你就不怕有一天世子对你的感情消磨耗尽,一丝也无吗,你能刺疼世子,无非是世子还在乎你,等有天……”就比如昌泰郡主,一开始也是很喜欢姑娘的,但现在几乎恨不得姑娘离开镇国公府。

刘青燕的脸色略僵了下,而后她冷声道:“奶娘,我不想听了。”

陈氏苦闷地叹口气。

荣正堂。

云郦站在昌泰郡主背后,力道适中地按摩穴位,见昌泰郡主气色和缓,她轻声道:“夫人,奴婢说句不该说的,留燕居你以后还是少去。”

“我也不想去了,免的气一次呕一次。”说起来,昌泰郡主也是看着刘青燕长大的,她娘亲和镇国公沾点远亲,小时候虽是明艳活泼的呛口小辣椒,但到底心善可爱。

她和临嘉刚成亲前两月,也是和和睦睦,后来也不知什么缘就闹成这个田地。

但仔细回想,昌泰郡主自认她是顶顶和善的婆婆,最开始她也想撮合两人的,只刘青燕令人分愤怒,怒不可遏。

想到这,昌泰郡主拉过云郦的手,看着她的眼问:“你最近和世子怎么样了?同房几次了?”

云郦垂眸,略有些羞涩道:“奴婢,奴婢虽想伺候世子,可世子常居前书房,连在德安斋见到他的日子都少。”

昌泰郡主深深地皱了皱眉:“你要多努力。”

云郦忙着就要跪下:“奴婢虽不住外书房,可也时常去前书房给世子送汤送点心,但世子公务烦恼,不一定能抽空见奴婢,何况世子心性坚定,对女色……本就不上心。”

自己的儿子他清楚,昌泰郡主也无奈,十六七岁的少年,本就是对女色最好奇的时候,可她当初派去的通房,一个没收用,且那个时候他也没喜欢的人。当时她还庆幸儿子没像他爹镇国公那样花心滥情,可现在他巴不得花心滥情一点。

不过听见云郦她不住外书房,昌泰郡主顿时眼前一亮,她拉住云郦的手道:“你说的在理,把你送去德安斋,是不如去外书房伺候。”

云郦一愣,惊讶道:“夫人,你这是……”

昌泰郡主笑了笑,冲着外面吩咐道:“去把世子叫来。”

说完,她示意云郦先回去,云郦乖巧应诺,眼里却掠过一道深光。

她又朝着目的前进了些。

裴钰安本就因今日的事对昌泰郡主有些理亏,所以昌泰郡主要云郦挪到外书房伺候,他看着软榻上的母亲,很难拒绝。

云郦挪到前书房的事情就这么定下,昌泰郡主是个急性子,得了裴钰安的首肯立马就指换人将云郦的行礼挪到外书房去。

裴钰安的外书房是个两进小院,云郦住在后罩房,毕竟外院不比后院,来往的男仆人总是多些。

说起来,裴钰安的外书房没几个女子,只是套着的小厨房的几个厨娘,还有跟了裴钰安十来年的管事丫鬟春云。

裴钰安从官署归来,听春云禀云郦已经住在了后罩房,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,让春云把人叫来。

云郦来裴钰安书房时,他正站在窗前,绯红色绣白鹇的官府尚未脱下,腰间玉带将窄劲的腰描绘出来。

他背对云郦望着窗外,云郦看不见他的表情,屈膝行礼道:“世子。”

裴钰安沉默片刻,望着窗外缝隙里冒出的一株草说道:“你今日在夫人面前表现很好。”

云郦眼皮子一跳,得知他心存猜忌了,今日这事看似和她毫无关系,但归根究底,她却来了外书房。

如裴钰安这样丰骨华姿的矜贵世家公子,应是打小就见惯各种投怀送抱的绝色美人,其中自不乏以退为进欲迎还拒的高段位女郎。

所以,从得利这个角度,他便开始怀疑她了。

当然,这样的人也有一种好处,若是他信任你了,将你放在他心里,你的位置便会坚若磐石,牢不可破。

云郦像是不懂他话里的深意,轻声道:“奴婢当年险些病死,夫人心善救了奴婢,奴婢自当结草衔环相报,不值得世子夸奖。”

“是吗?”裴钰安像是随口问道。

云郦闻言,纤长的睫毛微抖,嘴唇几次翕动,但一直没有发出声。

裴钰安转过身,沉沉眸光凝在下首看似温柔纯粹的人身上,薄唇微启道:“怎么沉默了?”

第9章 欲擒故纵的第九天

云郦的声音好似有些难过:“奴婢,奴婢就是想到如今欺骗夫人,心里有些不好受。”

裴钰安闻言一愣,淡淡地问:“既如此,你为何还要欺骗她。”

云郦抿了抿唇,“因为不这样,世子和夫人都会难受,世子是夫人挂念之人,世子和夫人僵持不下,夫人不仅会生气,还会伤心。” 说着她清澈的眼看向裴钰安,像是随口感慨道,“两全其美对奴婢而言,太难了。”

两全其美?

裴钰安不知想到了什么,他静默半晌,然后才说:“你出去吧。”

云郦却没有退出去,有些迟疑似的,裴钰安觉察到了,问道:“还有何事?”

云郦垂眸道:“奴婢的一个小姐妹近来有些不舒服,奴婢明日想出府去看看她。”

这不是什么大事,裴钰安颔首道:“你去吧。”

云郦脸上露出个笑:“多谢世子。”

裴钰安却没再回答云郦的话,他径直走到云纹紫檀长条案桌前,翻开一本中庸。

镇国公府里,规矩算是宽和,但丫鬟出门的限制比小厮还多,若不是陪着昌泰郡主出门,云郦也就两三个月能出去一趟。

既求了裴钰安恩典,云郦第二日便拿了对牌,早早出府,她出府后先去了一家香烛铺子,买了纸钱蜡烛,又去京城最出名的第一包子铺,买了几个香飘四溢的大包子,然后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城。

心机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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