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节

孙之南犯的事影响不了出嫁女,和刘家无关,更和裴家无关,但孙家人恐怕不能善了。

思及此,刘青燕心头百味陈杂。

裴钰安见她神色,垂下了头。

见裴钰安低头,刘青燕苦笑一声,“你放心,我不会让你对孙家人网开一面。”

裴钰安摇了摇头:“我不担心你提这些。”眼前的刘青燕倒是和婚前重合起来,爽朗干脆讲道理,既然如此,也就不会做那些无理取闹的事。

这时,刘青燕突然问:“我十二岁那年秋天落水,是不是你救的我?”

裴钰安愣了下,他奇怪地问:“怎么说起这件事了?”

刘青燕十一岁的时候,他们几个同龄人去庄子上玩。午睡时,刘青燕独自溜出庄子,自己去玩,结果瞧见有小孩落水,她想都不想就跳进去救人,但把那个六岁的小孩救上了岸,自己精力耗尽,险些溺死在水里。

幸好裴钰安经过,跳下去把她给捞了起来,那时候刘青燕昏迷,死活不醒,他只好让那小孩看着她,自己去找人。

不过还没找到人,就听说刘青燕醒了来,当时又有人说昌泰郡主和裴鹤吵架,他只能急匆匆回京。

后来也没多说这事,毕竟他捞她,也不是指望她感恩的。

“没事儿。”见他的样子,刘青燕就知道当初救她的是他,而不是师兄。

旋即她又忍不住自嘲一笑,她当初醒来看到的是师兄,便一直以为是师兄救起了她。

师兄不是挟恩相报的人,她也没一直说她感激这份救命之恩,只是像条跟屁虫一样跟着她,然后就渐渐喜欢上了他的不羁,他的潇洒。

不过仔细想来,后来她也提过这件事,师兄说不是他救的她,他看见她的

时候她就躺在草地上。她以为是师兄谦虚,如今看来,真的只是误会一场。

刘青燕扯了扯唇角,再度看向裴钰安,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,“还有和离,恐怕我们俩一时半会和离不了了。”

见她主动说起和离,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看向她。

“我知道你也不想和我过了,我呢,想起以前做的事,也觉得不想和你过了,”刘青燕拿手遮了遮脸,下一瞬,她深吸口气,眼神挪向裴钰安,“但我娘因为孙家的事,重病在床,太医说,再受不得一丁点刺激,只能一点点调养。”

“你知道的,我娘性格保守,她要是身体好,我还敢和离,现在这个样子,我若是敢说和离两个字,恐怕她能被我……”

“总之,抱歉了。”刘青燕诚恳地说。

裴钰安放下茶杯,郑重地看向刘青燕,“你也不必说抱歉,你在国公府中的蛊,但两年我都没察觉,也是我的疏忽。”

“再者说,你娘也是我算我的师母。”他从前和刘将军习过武。

刘青燕闻言,沉默起来。

“你先好好养伤,”裴钰安也安静片刻,而后问道,“刘家那边需要我去一趟吗?”

刘青燕垂下头,半晌后她拒绝道,“不必了。”

裴钰安沉默须臾,起身离开留燕居,刘青燕靠在圈椅上,扭头看着裴钰安往外走的背影,半晌后,她伸手挡住眼睛。

裴钰安离开留燕居就去了刑部,之后便是忙碌的一段时间,江州私茶案背后主使是孙之南,但孙之南下,还有许多党羽。

如此,这么几年才能天衣无缝,从未有人察觉江州私茶和金矿。

等将涉案人员全都捉拿归案,理清罪行,圣上按照罪行轻重给出惩罚,已经是二十天后。

孙之南被判凌迟,孙家三族以内的女眷罚入内廷,男子流放,五代不能科举,当然这只是根本不知道孙之南做了这些事的孙家人,其余为孙之南办事的孙家人,也都没了命,比如孙家二老爷,孙家嫡长子。

刘青燕鼎盛的外祖家一下子变成这样,她虽心情平和地接受了,但她母亲刘孙氏却重病在床,将养好几日,才能开口说话。

且太医说,未来最好不要刺激刘刘氏,得精心调养,免得带来

无法挽回的后果。

昌泰郡主知道这个消息后,叹了口气,外面有小丫鬟说:“云郦姑娘来了。”

昌泰郡主摆摆手,示意让云郦进来。

虽刚回来那日,昌泰郡主因云郦不曾怀孕,态度十分冷淡。但这大半个月,云郦每天都来哄着昌泰郡主,她陪在昌泰郡主身边三年,深知她的喜好,倒也哄得昌泰郡主态度和缓。

今儿她进来后,昌泰郡主却又直直地看着她的肚子,然后脸色不快地说:“云郦,你已经在世子身边半年了。”

云郦站在厅内,身体微僵,低下头说:“奴婢让夫人失望了。”

昌泰郡主冲她摇了摇头:“你今儿先回去吧。”

“夫人……”云郦惊愕地抬起头。

“出去。”昌泰郡主有些烦躁地说。

云郦看了昌泰郡主一眼,垂眸离开。走到院中的时候,碰见给昌泰郡主端来药的明蕊,不等云郦开口,明蕊先关心地说:“云郦,今儿化雪天气冷,你可得多穿些,免得受寒了。”

云郦眨了眨眼:“多谢明蕊姑娘关心。”

明蕊真诚地对她一笑,端着昌泰郡主的药,进了正屋。昌泰郡主见是她来,坐直身体道:“你可想好了,我今儿就和临嘉提你的事。”

明蕊将药碗放在昌泰郡主手边,低头小声说:“能侍奉世子,是明蕊几世修来的福分。”

昌泰郡主满意地拉过她的手,“你可得比云郦争气啊。”

明蕊闻言,眼神微闪。

这边在说着云郦,而云郦也想着昌泰郡主,她知道,昌泰郡主急了。

但她却巴不得昌泰郡主更急。

裴钰安前半个月都是深夜才归,有时候事情太忙,只让常余回来拿东西,这两日总算能早些回来,云郦袖子里揣着裴钰安特意送给她的小手炉,在廊下等着他。

约莫酉时,云郦听到脚步声响,她立刻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地向裴钰安看去,“世子。”

裴钰安急步走向云郦。

见裴钰安走来,云郦笑着说:“世子,奴婢今儿又新琢磨了样点心,厨房里的人都说好吃,你也尝尝呗。”

裴钰安的目光落在云郦的左臂上,云郦当着他的面甩了甩手:“奴婢的左……”

话音未完,裴钰安握住了云郦在空中晃

荡的手臂,皱眉道:“大夫说最起码要养两个月。”

云郦看着他禁锢住自己胳膊的手,他力气不大,让她察觉不到疼意,但不能摆脱他,云郦嘴边弧度加深:“世子夫人左腿伤的那么重,不到两个月,她的腿就能跑能跳,奴婢的胳膊……”

“你的体质能和她比?”裴钰安不满地打断她的话。刘青燕从走路开始就习武,十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。

他盯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,干脆命令道,“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能干活儿。”

云郦小脸一跨,用右手扯了扯他的袖子,“奴婢得无聊死。”

“无聊就看看书聊聊字。”裴钰安说。

云郦不满地嘟了嘟嘴,裴钰安摇了摇头,直接转身对春云说:“春云,你看着她。”

春云福了福身,“奴婢遵命。”

云郦连忙跟着他,世子世子地叫,裴钰安有瞬间心软,但很快眼神越发坚定。

云郦似是见求他收回成命不可能,这才不纠结此事,重新说起点心。

“奴婢的点心都做出来了,那世子总得尝尝吧。”

裴钰安瞧了云郦一眼:“端来吧。”

他在紫檀方桌前坐下,云郦赶紧往小厨房走,不过片刻,见点心端了上来。

如今已是深冬,开得最好就是红梅,云郦的点心就是以红梅为样,做了份鲜艳欲滴的红梅小点。

裴钰安看了云郦一眼,捻起一块点心品尝起来,这点心放了芍药花,红豆,糖又加得重,颇为符合裴钰安的口味。

这时候,云郦站在他身边,小小声地问:“世子,你什么时候和世子夫人和离啊?”

裴钰安握着点心的手一抖,他看向云郦,声音略微有些复杂,“你很想离开?”

“没有没有。”云郦摆了摆手,赶紧说,“是今天夫人又一直盯着奴婢的肚子看。”

裴钰安闻言,也不由得看向云郦的小腹,俄顷,他揉了揉太阳穴:“暂时怕是不能和离了。”

云郦目露讶然。

裴钰安低声说:“刘夫人因为孙家的事,身体不好,青燕不愿现在和离刺激她。”
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云郦轻吁了口气,又同情地看着裴钰安,“可夫人那边……世子恐怕更不好交代了。”

想起昌泰郡主,

裴钰安捏了捏眉心,这次在江南一带,没有寻到能回京治疗昌泰郡主头疾的大夫。而这次回来,相比离开时,昌泰郡主的身体更差了些,自然对子嗣也就更加渴望。

想着间,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,裴钰安皱眉,问什么事。

小丫鬟着急地说:“夫人刚刚晕倒了!”

第49章 回京之后

裴钰安起身,立刻赶去荣正堂,云郦也跟了上去。

一进门他冷声问:“夫人是怎么回事?”他掀开隔扇门的厚锦帘往内室走。

王妈妈跟在他身边说:“世子不在的这几个月,夫人的头疾越来越严重,晕厥时有发生,不过今天夫人已经清醒了。”

裴钰安进了内室,昌泰郡主果然已醒,她靠在牡丹织锦引枕上,脸色苍白。

见裴钰安看来,昌泰郡主虚弱地笑了下,“临嘉,母亲无事。”

说话间,大夫来到,一番把脉看诊后,大夫低声叮嘱道:“夫人气血不稳,头风颇重,务必要宽心静养,不能动怒。”

听来听去都是这些话,但裴钰安知道,太医院正来也是这些话,他们的建议不是没用,但只能缓解昌泰郡主的头疾,不能根治。

等照顾昌泰郡主用了药,裴钰安见天色不早,便欲离开。

昌泰郡主欲言又止。

裴钰安问:“母亲可是要说什么?”

昌泰郡主虚弱地靠在床边,半晌后,对屋里的其他人挥了挥手,示意离开。

云郦垂下眼睫,和王妈妈、明蕊一道出了房间。

等人都走后,昌泰郡主再看着裴钰安,往上坐直身体。

裴钰安将昌泰郡主背后的迎枕重新放了放。

“临嘉。”昌泰郡主声音无力。

“母亲。”裴钰安在昌泰郡主床边的交椅上坐下。

昌泰郡主咳嗽了两声,“母亲这身体越来越不……”

“母亲……”裴钰安打断昌泰郡主的话。

昌泰郡主晃了晃手,慈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,“你先听母亲说,你在刑部当值,母亲一开始是不愿意的,刑部多危险,天天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来往。”

昌泰郡主叹气说,“但你喜欢,母亲也就如了你的意。”

“后来,青燕那孩子不知怎么左拐了,外面闯了很多祸,我知道你喜欢她,哪怕我心里再不喜,看在你的份上也没去找她麻烦,不准奴仆轻视她。”

很多时候,昌泰郡主的确很顺着裴钰安,裴钰安不得不承认这点。

昌泰郡主又心有余悸地说:“其实那次你在山中遇险,我又想让你换个衙门,但我知道你不会同意,也就没说了。”

“而前两个月,我差点死……”

裴钰安皱眉道:“是我……”

昌泰郡主却截断他的话,她握紧裴钰安的手,“临嘉,你先别说,听我说。母亲不想逼你,母亲比谁都想你能事事如意,可母亲真的很想在死前看到你的孩子。”

裴钰安闻言,大脑突突地跳了下。

他看着昌泰郡主,硬着头皮说,“母亲,你的身体会康健,且再过一段时间,云郦她应该会有好消息。”

昌泰郡主摇摇头:“云郦都半年了,母亲可不敢继续耗下去,何况你既然收了云郦……”

裴钰安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,昌泰郡主直接说:“明蕊身体康健,又知书达理,你把她也纳了吧。”

裴钰安果断要拒绝,“母……”

还没说完,昌泰郡主突然剧烈咳嗽,裴钰安心里一惊,昌泰郡主五指泛红,紧紧地抓住裴钰安的衣袖,“临嘉,你就答应……咳……答应母亲好不好?”

裴钰安怕昌泰郡主以死相逼,也怕她大发脾气,可最怕的还是昌泰郡主哀哀地望着他。

措辞间,就见昌泰郡主握紧他衣袖的力气一松,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,裴钰安立刻大声道:“叫大夫。”

大夫还在暖阁写药方,很快又被带到卧室间,他瞥了昏迷的昌泰郡主一眼,垂下头赶紧施针。

两针后,昌泰郡主幽幽转醒,大夫拱了拱手,对裴钰安道:“世子,老夫刚刚已经说过,夫人如今需要静养,情绪不宜起伏过大,你还是顺着她些为好。”

裴钰安按了按额头,应是。

昌泰郡主睁着眼,恳切地望着裴钰安,“临嘉,这件事青燕也是同意了的。”

“她同意了?”裴钰安懵了下。

昌泰郡主语气虚弱:“她说,她也想你早些能有自己的孩子。”说完她补充道,“我看她态度也很诚恳。”

裴钰安闭了闭眼,而后起身说:“母亲,你先休息。”

昌泰郡主忙问道:“那明蕊……”

裴钰安僵硬地扯了扯嘴唇,“你让我想想。”

昌泰郡主不想逼急裴钰安,何况她能让他收下云郦,自然能让她收下明蕊。

说起来,云郦是不错,可比起明蕊,还是差些,最起码明蕊出身好,知书达理,父亲也是

朝廷官员。

裴钰安离开卧室,云郦在屋檐下等他,见他出来,她急往门口走了一步,这才压低了声音问:“世子,夫人她……”

裴钰安垂下眼帘:“她要睡了,你先回书房吧。”

“那世子呢?”

裴钰安捏了捏鼻骨:“我还有点事。”

云郦了然,不再多问,担忧地看了看昌泰郡主房门,才依依不舍地离开。

裴钰安等云郦走远,这才抬脚走向留燕居。如今刘青燕行走,已不用拐杖,只左腿微跛,但按她的体质,再有一个月,就能恢复如初。

刘青燕吩咐紫柔看茶,之后才问:“你今儿来有什么事?”

裴钰安沉默了瞬,修长的手指拿着茶盖,轻轻别过茶沫,“母亲说,你同意我纳妾?”

刘青燕端着茶杯的手微抖,她笑着点点头,“你娘问我的意思,我说挺好。”

她笑眯眯地看着裴钰安,“我俩短时间内没法和离,而你年龄也不小了,有个孩子也不错。”

她态度干脆,直接拿他当故交,而裴钰安也没她说过他对娶妻纳妾一事的看法。

裴钰安一夜都在辗转反侧,他能理解昌泰郡主的想法,可越是理解,越是复杂。

拒绝?他母亲那个身体,怕是受不得刺激。

接受?裴钰安又做不到真纳了明蕊。

想着,他脑子里闪过云郦的影子。

他倒是能干脆送走明蕊,可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女郎,昌泰郡主想,马上就能提溜出新人。

第二天,裴钰安从官署回来,去了荣正堂,昌泰郡主气色依旧不好。

她咳嗽几声,对裴钰安道:“临嘉,明蕊已经收拾好了。”

得了,这是不把人塞给他就誓不罢休,裴钰安捏了捏鼻骨,没有拒绝,大不了先哄着昌泰郡主。

昌泰郡主见他没拒绝,心中不由一喜,她没提出让裴钰安给明蕊姨娘的名分,有她在这些都不急,裴钰安长时间呆在外书房,明蕊先去书房待着,培养培养感情最好。

有了姨娘的名分,留在后院,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他一次。

两刻钟后,裴钰安离开荣正堂,刚出房间门,裴钰安就瞧见拎着小包袱,站在廊下等他的明蕊。

裴钰安深吸口气,提步往前走,明蕊赶紧跟上。

儿天气冷,云郦没在外头,她在抱厦烤火,听见小厮请世子安,云郦连忙往从抱厦出来。

裴钰安从院口走来,可背后还跟着一个姑娘,云郦眯了眯眼。

她笑吟吟地走过去,道:“世子,这是……”

裴钰安轻咳一声,对旁边的小厮道:“去将春云叫来。”

片刻后,春云瞧见拎着包袱的蕊,也是一愣,裴钰安吩咐道:“给她收拾间屋子。”

春云赶紧说:“奴婢遵命。”

裴钰安嗯了声,然后看向一路都很安静的明蕊,“你和春云去。”

明蕊看了眼裴钰安,轻声道:“我听世子的吩咐。”

说罢,她的目光在云郦身上转了一圈,云郦则垂下眸。

两人走远,云郦看向裴钰安,秀眉一皱,“明蕊姑娘怎么来了?”

裴钰安脚步一顿,往书房里走去,“母亲硬要将她塞给我。”

云郦闻言,动了动唇,但没发出声。

裴钰安的外书房人来来往往,还有各种男子,姑娘家一般都住在后罩房,春云也收拾了一间给明蕊。

云郦回去的时候,两人正站在门口,看着仆妇收拾东西。云郦不曾靠近她们,她低着头,脸色复杂地回了自己屋。

春云瞧见云郦避开,她愣了下,因云郦向来是热情温柔的性格,往常若是瞧见她们在忙,总会上来打个招呼。

思及此,春云瞧了眼明蕊,虽没明说,但看她这幅样子,可知也是给世子做妾来的。

也是,既然是来抢世子的,春云倒也明白云郦眼中的疏远。

是以翌日,世子去了衙门,他们几个留在院中,明蕊来找她说话,云郦关着门,一直都没出来。

黄昏时分,院口的小厮道:“世子回来了。”

春云赶紧招呼人备热水,赶去前院伺候。

明蕊眯了眯眼,和春云一起去了前院。

今日雪大,裴钰安撑着一柄厚油纸伞,穿着一件黑毛裘,刚到廊下,明蕊伸手接过他的伞。

裴钰安见是她,微微一愣:“你下去休息吧,这儿不用你伺候。”

今儿明蕊去见过昌泰郡主,昌泰郡主也问了昨夜可成了事否,她如实以告,昌泰郡主遗憾叹气,叮嘱她多在世子面前表现。

如今他这般说,明蕊想了想,脸上没流露

出任何不甘愿的神色,“好,我听世子的。”

裴钰安颔首,明蕊走远,裴钰安目光四下一看,他抬脚进了正房,屋内依旧空空荡荡。

他解下黑狐裘递给春云,问道:“云郦呢?”

春云接过衣裳,在架子上挂好,“云郦在屋子里呢,世子要奴婢叫她来吗?”

裴钰安沉默了下,摇摇头说:“不必,就是随口一问。”

他洗了把脸,之后示意春云也下去,裴钰安自个儿去内室换了身衣裳,这之后,他想起还有两份卷宗没看,可也提不起精神去处理,便坐在南窗榻下,闭目养神。

约莫两刻钟后,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,裴钰安掀开眼皮,云郦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进内来。

裴钰安揉了揉额头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云郦笑了下,“奴婢给世子送汤啊。”她将炖煮几个时辰的玉骨翡翠汤放在裴钰安手边,用白瓷小碗盛一碗,递给裴钰安。

裴钰安伸手接过,如今的京城已经非常冷,他虽火气旺,从外归来,仍旧带着凉意,暖汤入了肠胃,四肢都舒畅起来。

他不由得看向云郦,却见云郦解了披风搁在圈椅上,裴钰安喉结微微滑动了下。

云郦刚刚穿了件灰兔毛的披风,此时解开披风,里面是条石榴红的襦裙,裙薄贴身,冬日虽冷,但屋里烧炕放火盆,倒也不冷,于是那条裙子细细描绘出她的曲线,又衬得她肌肤白里透粉,仿佛汁水饱满的樱桃。

裴钰安收回视线,将江心白瓷小碗放在一边。

云郦走到他跟前,说:“世子,奴婢今日去见夫人,夫人说了很多,她说,明蕊姑娘她也是为了伺候你的。”

那股熟悉的桃子香弥漫鼻端,裴钰安轻阖眼说:“我是为了暂时缓和她的情绪,才留下她。”

云郦安静须臾,然后她轻轻地问:“那之后呢,世子打算过半年,再收一个女人吗?”

裴钰安猛地掀起眼皮。

云郦深吸了口气,她握紧拳头,出声问道:“世子难道就没有想过真的要一个孩子吗?”

不等裴钰安做声,云郦突然向他的怀里坐去,双手环住他的肩。

裴钰安火气重,回来后便换了件单薄的衣裳,云郦的襦裙更是薄薄一条,触感细腻,几近于

无,于是当温软馨香贴近,尤其那两团饱满柔软靠在他身上,裴钰安浑身一硬,他垂下眸,盯着眼睫微颤的云郦,死死地克制道:“云郦,你在做什么?”

云郦咬着唇,她似乎有些害怕、羞涩,但双手依然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,杏眸坚定,“既然世子不和世子夫人和离,夫人又逼迫世子,奴婢愿意给世子生个孩子。”

说话间,她闭上眼睛,红唇扫过他的下颚,柔软袭来,裴钰安周身一颤,他猛地拉开云郦,站起身来。

他静了静躁动不安的心,然后避开云郦那双潋滟妩媚的眸子,命令道:“你回去。”

云郦没走,她上前两步,直直地看着他问,“世子,是奴婢不够好看?还是……你更喜欢明蕊姑娘?”

裴钰安捏了捏额头,打断道:“云郦!”

说罢,他转身就想要离开。

才走两步,云郦突然从背后伸手,紧紧地环住他腰,那股清甜的桃子香再度袭来。

第50章 圆房之后

“再者说,奴婢不早就是世子的女人了吗?”云郦在他背后说。

裴钰安闭了闭眼,他凝着环住自己腰间的手,轻轻地问道:“云郦,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府嫁人吗?”

云郦身体一僵,摇摇头道:“可奴婢更不想世子为难,不想夫人失望。”

听到这个答案,在馨香中眩晕的裴钰安骤然回神,犹豫不决的心变得坚定,他低下头,拉开云郦的手,“云郦,你不必为了我们委屈你自己。”

他转过身,目光沉沉地看着她。

云郦连忙说:“奴婢不觉得委屈。”

可你只为了别人不想自己,没想自己!裴钰安沉下脸,冷声说:“今儿还有事,我出去一趟。”

云郦见他要走,她伸出手,急急地去拉裴钰安的衣袖:“世子,你听……”

裴钰安果断地甩开云郦的手,大步离开房间。

常余见裴钰安沉着脸自房内出来,回看了云郦一眼,赶紧跟了上去。

云郦追了两步,依在门口,望着裴钰安盯着裴钰安的背影,眼底掠过一道光。

常余见自家主子径直出了府,也没叫马车,就在雪地里走,他茫然地问:“世子,天都黑了,你这是要去哪?”

裴钰安不曾回答,飘了整日的雪花已经停下,整个上京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,他一直走在微寒的雪夜里。

一个时辰后,常余打了个呵欠,在裴钰安的背后问:“世子,我们还要走多久?”

裴钰安依旧没吭声,直到常余提醒他还有两个时辰就是早朝。裴钰安深吸口气,回了国公府,此时还是半夜,国公府尚未醒来,裴钰安走进正房,房内空空荡荡。

他休息了两刻钟,便换了绯红朝服,比往常提前半个时辰,出了国公府。

下朝之后,就在刑部忙碌一整天,直到天色全黑,他也没离开官署,快到亥时,他才从只剩下护卫的官署离开,回到国公府。

此刻已是子时,国公府里的人早已歇下,裴钰安只休息两个时辰,尚未黎明,便又离开了国公府。

中午倒是回来了一躺,但不曾去外书房,只在荣正堂呆了两刻钟,便匆匆离开,自然也没瞧见云郦。

他又去官署,再次回来时

快子时了,第二天早晨,依旧比平时早大半个时辰离开。

常余拎着灯笼推开门,裴钰走出房间,这时,仅有一廊之隔的抱厦里传来细微的动静。

裴钰安偏过头,却见云郦自黑暗里走出,瞧见她,常余一惊,“云郦,你这么在这儿?”

云郦盯着裴钰安说,“奴婢有话要和世子说。”

裴钰安负手看她,良久后,他转身回房,云郦立刻跟了进去。

裴钰安在圈椅上坐下,神色晦暗地问,“你要什么?”

云郦咬了咬牙,立在裴钰安跟前,似横了心地道:“奴婢知道世子因那天的事生气,可世子不用躲着奴婢。”

裴钰安眼眸轻敛,表情冷漠,“我没有生你的气。”

云郦不相信地看着他。

裴钰安心底叹了口气,他实话实说道:“云郦,我不想你将来后悔。”

“奴婢不会后悔的。”云郦神色坚毅地说。

裴钰安摩挲了下手心,他看着她道:“那你若是有了我的孩子,你想过自己吗?”

女子和男子不同,她的选择性没他的多,云郦年龄又小,想事情太简单。

裴钰安承认,他是想要个孩子,不仅是因为昌泰郡主,他自己也想做父亲,但和她若真有孩子,那不仅仅是孩子的问题,还是她一辈子的事。

裴钰安闭上眼睛,他宁可现在狠心,宁可忍住对她的欲望,也不想将来她恨他。

从倒真是会为了她着想,云郦眨了眨眼睛,想要得到裴钰安的心又强烈了一点点,她郑重地点点头,“奴婢想过了。”

裴钰安掀起眼皮。

云郦道:“奴婢想过了,到时候世子如果愿意奴婢留下,奴婢就留下。”

裴钰安浑身陡然一僵,目光复杂地凝向云郦。

云郦又低下头道:“如果世子不愿,奴婢也可以生下孩子后离开。”

她坦然道:“且奴婢相信不管是离开还是留下,世子都不会亏待奴婢。”

“云郦,你……你得想想你自己想要什么?”裴钰安按捺住心里的冲动,拧眉对她说。

云郦笑了下,“奴婢其实最想要的很简单,就是能吃饱穿暖,没人敢欺负我,世子肯定能达成奴婢的目标。”

她在他身前蹲下,仰头看他,“而且,世子,原来你不

也很是期待我们的孩子吗?”

女人的声音又软又娇,带着蛊惑,瞬间酥麻掉裴钰安的理智。控制住想靠近她的欲望,他垂眸,又见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,仿佛她的眼里只有他。

裴钰安扣紧扶手,强迫自己起身道:“云郦,你再想想,我现在去上朝。”

见他又要离开,云郦看着他的背影,急切地说:“世子,在那天来找你之前,奴婢就想的很清楚了。”

裴钰安脚步一凝,他攥紧拳头,大步离开书房。

裴钰安身在金銮殿,心不知飘向何处,那日他还可以理解为明蕊的事刺激了她,她又是真的想要满足昌泰郡主的心愿,一时冲动,做了那些事,所以他可以狠心拒绝。

可今天早晨……她坚定的眉眼,清晰的态度,无一不告诉他,她也是想了自己的。

她想了……成为他的人后,她的生活。

早朝散去,裴钰安直接去了刑部,前两日宵衣旰食地处理政务,今日已经没什么忙碌之事,他坐在宽厚的老红木方桌后,神色复杂。

门外传来一阵感慨惋惜声,裴钰安皱了皱眉,这时李淮走了进来,他随口问,“外面在说什么?”

李淮将卷宗递给裴钰啊,叹息道:“说的是刘郎中的事。”

“刘郎中?”

刘郎中比他大两岁,专负责西南一带的案件,他逻辑清晰,推理严密,为人正直,虽出生寻常,裴钰安看好他会成为大安朝廷未来的中流砥柱。

“他怎么了?”

李淮长叹口气:“他没了。”

“没了?什么意思?”

李淮道:“昨天他归家时,从天而降一个花盆,当时就头破血流,今早上没坚持过去。”

裴钰安周身一僵,难以置信地问:“这么巧?

李淮无奈一笑:“裴大人,我们在刑部办事,不是见多了这种无常的事吗?许多人早晨起来还活蹦乱跳,晚上就……唉,算了,不说了。”

心机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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