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节

裴钰安看她几眼,云郦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。

裴钰安这才缓缓端起汤碗。

用过晚膳,几人说了一会儿话,赵渔就回房了,云郦也和裴钰安回了房,裴钰安在边坐下,云郦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裴钰安,起身走到他背后替他按摩头部,裴钰安表情终于和缓下来。

云郦则轻声问:“世子,西洲是个什么情况?”

见她首先问的是西洲,裴钰安淡淡地道:“你姐姐怎么告诉你的?”

云郦连忙说:“她说西洲近年有些乱,很是影响她做生意。”

裴钰安提醒自己云郦和她姐姐不见,她对她亲热些很正常。思及此,他压下心中复杂,示意云郦停下,他把人拉到榻边坐下,“西洲近年的确有些动荡。”

“为什么?”云郦追问。

西洲虽不属大安管辖,是座独立的城,但西洲内却有大安的两万驻军,当朝商贸发达,而西洲则是西行东来的第一要塞,大安虽因种种原因,没将其纳为己有,却也没完全放任自流。

至于动荡,则是因为西洲主要是三大家族薛,周,陈共同治理,这几年,薛家壮大,欲将两家取而代之,而两家自不可能束手就擒。

“那谁会赢?”云郦接着问。

裴钰安想了想,“我对西洲具体情

况不清楚,不好妄下结论。”

“不过几年前薛家新一代家主薛琅来京,我曾见过他,他聪明果断,手段凌厉,胸有沟壑,这样的人若是对手,十分难缠。”裴钰安道。

“但若是你姐姐只是普通的西洲商人,让她小心不要牵扯到西洲的争权夺利中,想必应该能安全无虞。”

可我就是觉得她不是个普通的西洲商人,赵渔说的话云郦信吗?她只信一半,剩下的一半她绝对有假话。

想着,云郦轻声问:“世子,你今夜还回国公府吗?”

裴钰安呼吸微滞:“不回了。”

云郦顿了下:“哦。”

裴钰安眉心微拧,他望向云郦,云郦小声说: “世子,那你早些休息吧。”

裴钰安没吭声,直直盯着她,云郦柔声道:“我今夜去和我姐姐睡。”

裴钰安眸色一沉,缓缓道:“郦郦,那我呢?”

云郦说:“世子,我很多年没见到我姐姐了。”

理是这个理,裴钰安觉得不应该阻止云郦,可心底忍不住有些不舒服。尤其是今夜,只要赵渔在,她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!

见他不言不语,云郦起身道:“我走了,世子。”

裴钰安扫她一眼,收回沉沉眸光。

云郦也没办法,她知道裴钰安有些不快,可姐姐比他重要,她果断地出了门,裴钰安见她犹豫都不犹豫,脸色顿时再沉。

云郦去赵渔房间,两姐妹并肩躺下,云郦侧头看着赵渔:“姐姐,世子说西洲乱是因为薛周陈三家争权,是吗?”

云郦向裴钰安打听这些她不奇怪,她点点头:“的确是这样。”说着,她顿了顿:“他还说了些设么?”

云郦看着赵渔:“他说他看到薛家……”

赵渔的脸色有瞬间恍然,云郦心一沉,继续道:“让你不要到那几家的争权夺利中。”

赵渔避开云郦的眼神,笑了笑:“姐姐知道,天不早了,早些睡吧。”

她摸了摸云郦的头,然后闭上眼,云郦看她良久,才闭眼,脑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,赵渔是她姐姐不假,疼爱她也不假,但她的确有些行为对不上。

比如回京分明是寻她的,但得知她过得好以后,并不露面,怕分别伤心这个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,分别再

伤心也比不过她以为她不在了难过。

而且那个阿路,也不像寻常侍卫。

思及此,云郦半晌都没睡着,她叫了两声姐姐,赵渔没应,云郦轻手轻脚下床,披上衣裳,出了卧室,等她走后,赵渔睁开眼,她盯着素白床帐,有些谎撒的太过匆忙,秀秀能察觉不足为奇。

长顺街的宅子不大,赵渔住在西厢,云郦的卧室是正房旁的西暖阁,她轻轻地推开门进去,合上门,然后就愣住了:“世子,你还没睡?”

现在已过子时,裴钰安依旧坐在美人榻上,不知在想什么,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暗色中。

第73章 夫君

听见云郦的声音,他扭头,冷淡瞅她一眼,起身往床边走。

云郦心道,幸好她今夜回来了,否则这人将来有的哄,她跟着他走过去,低眉顺眼道:“世子。”

裴钰安早已换好睡觉的亵衣,闻言没看云郦一眼,自顾自躺在床上。

云郦接下外裳,小心翼翼爬上床,裴钰安睡在外侧,云郦要去里侧,免不得有些肢体接触。

裴钰安很是冷淡,从始至终,睫毛都没动一下。

初夏夜间气候不热不凉,翠鸟在窗外树鸣啼。

云郦在他身边躺下,支着头看他半晌:“世子。”

裴钰安没应。

云郦沉思半晌,手伸向他脖下,裴钰安忽地睁开眼,抓住她手腕,云郦讨好地道:“世子,我只是许久没见姐姐了,你不会这么小气吧,而且姐姐一睡着,我就来找你了。”

裴钰安漆黑潭目看向她,然后忽叹了口气,直接将人压在身下。

云郦惊呼一声:“世子。”

半晌后,云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,她蹙眉问:“世子,你不是说不能怀孕的吗?”

裴钰安声音微哑:“我喝避子汤了。”

云郦乍闻此言,登时瞪大双眸:“避子汤,男子也有避子汤?”她见多识广,但还没见过给男人喝的避子汤。

“当然有。”裴钰安低笑一声,“且喝上一次,能管一月。”

云郦怔了怔,低声问:“可会对身体有碍?”

“不会。”裴钰安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睛,然后拉开两人距离,目光落在她脸上,不容置喙地提醒道:“郦郦,你知道什么是夫君吗?”

“是什么?”

裴钰安眸光沉沉,一字一词,仿佛要钻进她心底:“是你最重要的人,知道吗?”

云郦搂紧他的脖子,低低地道:“我知道的。”她并不介意哄哄他,更不介意对他撒谎。

裴钰安垂眸看她,心中稍定,那股不满和空虚也被她乖巧的姿态填补。

她爱他,没有他就活不下去。姐姐固然重要,却也比不过他的位置。

所以,她才会在赵渔睡着后,迫不及待地回来陪伴他。

架子床的摇摆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,裴钰安停下动作,为她擦洗后,才抱她睡去。

漫天黄沙中,鲜红的血在她眼前散开,云郦低下头,姐姐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叫出,就瞧见赵渔胸口的血窟窿。

她猛地睁开眼,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,映入眼帘的是被烛光映照得朦胧的纱幔,她吐出一口浊气。

裴钰安睁眼,见云郦额上一片冷汗,他皱眉道:“不舒服?”话罢,就要起身去请大夫。

云郦伸手拉住他,惊魂不定道:“我做了个噩梦。”

裴钰安看他几眼,去桌边倒了杯温热的水来,云郦端着茶杯,抿了几口,裴钰安一下一下轻抚摸她脊背:“郦郦,梦见什么了?”

云郦嗓音微涩:“我梦见姐姐……出事了。”

裴钰安低声安抚:“都是梦而已,梦是假的。”

云郦神情已彻底平缓,她看裴钰安半晌,枕在他怀里问:“世子,你是不是派人打听我姐姐了?”

裴钰安当然派人打听赵渔了,再得知云郦姐姐出现后,这事倒也不必瞒着她,他颔首。

云郦顿时抓紧他的亵衣:“打听出什么了吗?”

“郦郦,才两日的功夫,没有情报。”他微顿,提醒她道:“而且你姐姐从西洲而来,路途遥远,单凭她在京城的动向怕是打听不出什么重要消息。”

“你怀疑你姐姐有事瞒着你?”裴钰安眯了眯眼。

云郦小小声说:“我怕姐姐报喜不报忧,只说好听话。”不是怕,云郦可以确定赵渔一定有事瞒着她,否则她今夜就不回来了,裴钰安极喜欢她的后果不全都是好的,比如极强的占有欲。

她不能让他觉得她在乎姐姐超过他,否则将来若是打听出不好的消息,不想她为姐姐担忧,说不准也会和姐姐一样瞒着她。

当然,现在也有可能,不过她要试着降低可能。

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裴钰安:“世子,姐姐是除了你之外最重要的人了,我不想她有事。”

裴钰安伸手搂紧她:“我会让人细细查的。”

云郦信任地看着他,裴钰安给她捏好被角,温和道:“时辰还早,睡吧。”

云郦听话的闭上眼,但顶着她的那处越发坚硬,云郦忍了半晌,最后慢吞吞张开眼:“世子。”她喃喃叫他。

裴钰安睁开眼。

云郦面颊通红:“我现在

不想睡觉。”

俄顷后,他问:“真不睡?”

云郦姿态乖巧,轻轻地嗯了声。

裴钰安的血液再度沸腾,云郦其实有些累了,但实话实说,虽然欺骗裴钰安不会让她心里有任何负罪感,但人家对她挺好的情况下,尤其是最近和离一事都是他挑着担子,现在姐姐的事情也麻烦他,甚至还喝避子汤,思及种种,云郦很想让他愉快些,而不是让他觉得他付出的一切都不值得。

虽然,好像的确不值得,但都走到这一步,后撤不太可能。

于是,见裴钰安兴致高涨时,她红着脸,搂着他的肩,在他的耳靠近她唇时,云郦声音细弱蚊吟:“世子,你这几日都没来,郦郦很想你。”

裴钰安眼睛一红,低头看她,云郦闭着眼,面色羞红,他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:“郦郦,不要叫世子。”

她眼睫微颤,咬着唇问:“那叫什么?”

“叫夫君。”

她默了下,乖乖地道:“夫君。”被疼爱中人嗓子又软又娇,宛若化开的蜂蜜水,粘粘的,将他和她密不可分地黏在一起。

他提着嗓子说:“再叫一声。”

“夫君。”

“再叫。”

“夫君……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云郦最后嗓音又快哑了,不知是因为那啥叫的,还是叫夫君给叫的,一个时辰后,天渐亮,裴钰安不用上朝,起床略晚,云郦也累,不过想到赵渔还在,她硬是凭借强大的自制力爬起床。

裴钰安先推开房门,见在院里坐着的赵渔,金乌初升,整片天穹都被笼罩在一层橘红里,她姿态随性地坐在石桌前,脚步声响起,赵渔直直冲他看来。

昨日裴钰安对她心情略有些复杂,倒不是讨厌她,而是云郦本来只有他,突然多了个姐姐,虽心底提醒自己云郦多一个姐姐疼爱是好事,可他清楚,在云郦的所有事上,他的情感往往是和理智相悖的,只极大部分时间,他可以用理智来要求自己。

今日却好了些,许是知道姐姐也比不过他的地位。裴钰安心中有些好笑,曾几何时,他竟然会有如此幼稚的心里,但一想到云郦,他又觉得理当如此才对。

赵渔请裴钰安在对面坐下,然后笑道:“我家秀秀出生卑微,不

知道裴世子看中了她什么。”

因是云郦的姐姐,裴钰安态度挺好:“若是让我细说,我却说不出来。”温柔乖巧,善解人意,聪慧柔顺的女郎太多,可云郦就是云郦,说不出任何一个可以被别人替代的点。

“裴世子可真会说话。”赵渔目含审视。

裴钰安答:“不是会说话,而是心里话。”

赵渔其实来长顺街,就是想看看裴钰安可靠与否,一两面她看不出来,接下来又接触了几次,赵渔倒是对裴钰安略放了心,他是喜欢秀秀的,毫无置疑。

在来京城之前,赵渔没想过把云郦带回西洲,是裴钰安出现才改变了她的想法,动了把云郦带回西洲的想法,可自己的妹妹她了解,细看下来,其实云郦看似对裴钰安百依百顺,可感情中,她要淡漠理智得多,如此,她不必担心她会在感情中受苦,赵渔放了心。

然后她把另外一个侍卫叫来,她叫孟拉,是个皮肤微黑,牙齿略白的姑娘,相处几日后,见云郦和孟拉并不排斥。

她道:“秀秀,等过几日我离开京城,就让孟拉留在你身边。”若是裴钰安不可靠,孟拉还可以是她的退路。

云郦身体微僵:“你要走了?”

“再过几日,我就得回去了。”她笑笑,安抚她道:“等明年,我还会回大安的。”

这几日裴钰安也查出了些消息,比如赵渔已经进京大半个月了,且她是和西洲东来的商行中入京,身边跟了十余个护卫,且那护卫个个武力过人,待她异常尊敬,不似寻常商户。

但都不是什么关键信息。

今夜裴钰安没来长顺街,但当夜,云郦又做了那个梦,赵渔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,云郦抱着被褥苦思半晌,最后下了决心。

于是翌日,她直接对赵渔道:“我也要去西洲。”

赵渔一愣,抿了口茶,佯装随意道:“西洲距京城千里之遥,太远了,而且沿途辛苦。”

云郦盯着她,想要看清她到底是因路程遥远拒绝,还是别有原因。

“没事儿,我不怕苦不怕累。”云郦道。

见她似乎下定了决心,赵渔皱眉问:“那裴世子可同意你前去?”

提到裴钰安,云郦有片刻凝滞,单说路程,京城到西洲来返一次就在三个月,还只是说正常路程。

可不管他同意不同意。

西洲,她一定要去。

第74章 西洲

“我会说服他同意。”云郦说。

蒋渔的唇动几下,云郦觉得她是有话要讲,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,云郦心中有底,赵渔应该不想她去西洲。

为什么会不想她去西洲,一是她过的不好,二是西洲有危险,看她的侍卫们,以及提起姐夫和侄子的样子,云郦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。

但另方面,赵渔敢和自己相认,主动提出来长顺街住,说明危险不是很大,否则哪怕她逼她现身,她也不会和自己朝夕相处。

“姐姐,走吧,我们上街买菜,你今儿想吃什么?”云郦说。

赵渔看向笑吟吟的云郦,道:“买条鱼吧。”

云郦和赵渔去附近菜市,晨间东西都很新鲜,她买了两条鲢鱼,和其他时蔬,和赵渔边说边往回走时,突然听到前方哐当一声,然后是女子闷哼声。

两人立刻往前看去,然后一惊,只见前方十来米外倒了个妇人,她头顶好大个血窟窿,上面还有花盆碎片,沾了血。

周围热心人立刻跑去叫大夫,有胆大的见她双目圆瞪,手指搁在她鼻端,惊讶道:“没气了。”

这巷子距离云郦住的地就多拐个弯,午后捕快查验,云郦得知原因,原是二楼支棱窗前放了盆兰花,许是没放稳当,就那么巧合,那小妇人经过时,花盆掉落,正中脑门,一命呜呼。

云郦叹口气,见赵渔若有所思,云郦轻声说:“姐姐,你觉得我留在京城稳当,可天有不测风雨,你也瞧见了。”

赵渔倏地看向云郦。

云郦抱她胳膊道:“而且姐姐这么多年没见我,就不想和秀秀多相处几日吗?”

赵渔摸摸她头:“姐姐是为你好。”

“姐姐,我一定要去西洲看看姐夫和侄子,如果你不带我,我就自己去。”云郦松开她胳膊,目光执着地看着她,“我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,应该非常危险。”

赵渔心里一惊,她偷偷离开的想法竟然被她看出来了。她心情复杂,如果可以,她也想把云郦带在身边照顾,裴钰安现在对云郦情根深种,但她们两人选一个照顾云郦,她更相信自己,只西洲的确比京城危险。

赵渔难得纠结,看云郦进了厨房,她正皱眉苦思,这时候,阿路递给她一封信:“夫人,西洲来的信。”

赵渔利落地打开信封,待看到上头的内容,不禁神色一喜:“送信的人呢?”

“在客栈。”

吃过午膳,赵渔借口有事,出了长顺街,等听完送信人传来消息,她轻轻吐出口浊气。

赵渔回了长顺街,就拉着云郦讲:“秀秀,我的确有些事骗了你。”

云郦双眸一眯。

赵渔道:“你姐夫不是西洲普通行商,他是西洲陈家家主。”

因赵渔的缘故,云郦颇了解了些西洲的事,西洲陈家是西洲三大家族之一。

赵渔知道的消息比裴钰安详细很多:“这几年薛家薛不知怎么说动了近西洲的楼国,靠他帮扶,薛家权势渐大,想吞并我们陈、周二家,因此西洲有些动荡,说不准就……”

“但今日我收到消息,扶持薛家的楼国陡生内乱,自顾不暇,而薛家家主薛琅巡视乡野时中了埋伏,重伤不醒,实力大减,怕近几年都不能威胁我们。”

最后,赵渔总结道:“现在你不必担心姐姐了,也不必和我去西洲。”

云郦摇摇头:“既然没有危险,我更应该去西洲看看姐夫和侄儿。”

赵渔微顿,虽信上说的好事,但她刚刚对云郦的内容有些夸大,比如薛琅奸诈卑鄙,不可小觑,而且,三家和平虽相处近百年,但当和平表象戳破,再也不可能重归于好。

即使暂时平静,未来也风雨不止。

但云郦早怀疑她的身份,担忧她的处境,她越是欺骗她她越要和她去西洲。

因此她刚刚全盘告知,一是因为西洲递来的是好消息,二是她说真话,说对自己有用的真话,云郦心中不会担忧,就不会再要求和她一起去西洲。

“三四个月的时间我有的。”云郦浅笑道。

赵渔想了想,西洲消息来源可靠,所以就算不如她对云郦所说西洲会安稳几年,但几个月内必定平静,云郦和她去一趟应该不会有事的。

而且,她也能和秀秀多相处相处。

“你先和裴世子商量。”最后,赵渔仍旧迟疑。

裴钰安黄昏时从国公府出来,立刻驱车来长顺街,他今日穿浅青色儒衫,身姿颀长,俊眉修目,矜贵优雅。

“世子,你

今儿心情很好?”云郦笑吟吟冲他走去,打量后道。

裴钰安佯装漫不经心地道:“今日午后我和青燕签了和离书。”他在陛下跟前磨蹭了小一旬,今儿陛下有些醉酒,他趁机上前再提,然后就得了几金口玉言,之后立马和刘青燕签和离书,当然明天他酒醒怕是有顿收拾。

云郦闻言微微怔了下。

裴钰安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失神:“你不开心。”

“我没想到会这么快。”云郦赶紧说。

裴钰安和云郦一起进房间,已是夏日,日头闷热,云郦绞干帕子让裴钰安擦脸,裴钰安接过帕子边道:“大理寺的王阵王主事我曾有恩于他,过些日子我会让他认你为义妹,然后便和我娘提你的事。”

王阵只是六品官,出生不显,但主要是给云郦一个官家出身的身份,当然他父母不会认可这个身份,给云郦官家小姐的身份,主要是为不影响未成婚的弟妹议亲,最起码对外说,他们嫂子兄长是当朝官吏。

“夫人他们会同意吗?”云郦忐忑不安地道。

“放心,我会让他们同意的。”裴钰安擦干净脸,帕子扔到水盆里,见云郦眼神不安,他安抚道:“我娘最开始肯定不会同意,但若是她不同意娶你,我便一直不会娶妻,等后头的庶弟成婚,她会接受的,若是她接受了,父亲不同意也得同意。”他说得很简单。

云郦琢磨他的神色,果断决定不要在他兴奋劲上泼冷水,她将这几日给裴钰安做的外衫取出来:“世子试一试,看大小合身吗?”

见她这几日又为他做衣裳,裴钰安心情更好。

到了夜间,床榻间一阵摇晃,裴钰安今日动作温柔磨人,折腾小两个时辰,才缓缓睡去。

云郦身体累极,若是往常,恐怕早已沉沉入睡,今日身体疲惫,她闭上眼,脑中却不停闪过各种画面,一丝睡意也无。

都是些小时候的画面,她几个月大娘亲去世,没多久她爹续娶林燕子,有后娘就后爹。

她小时候身体弱,差点养不大,她爹不管,是赵渔小小年龄去学抓蛇做活,赚钱给她买药看病。大姐十来岁就泡在山里,还是需要别人养的小丫头,就开始养她,从不说怕不说累,甚至几次被蛇咬,差点一命呜呼。

她没爹疼没娘爱,可她有两个姐姐,云郦觉得她也是被疼着被爱着长大的。

小时候,她想给她们做点什么,她们说秀秀小,秀秀长大了再保护姐姐,她很期盼长大。

那天大姐上山采药,临走前叮嘱她,她不在要照顾好自己,她乖乖点头,后来大姐坠崖,她有好好照顾自己,但却高热不退,恶疾缠身。二姐夜里偷偷地哭,白日却对她笑,又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。

因存的几十两银钱因请人去山底寻大姐用光,二姐绣手帕荷包,京城里卖的银钱比附近乡镇多,她为了多赚几十文钱跑京里来。结果有次来京途中,被一恶霸看中,后来丢了命,临死前,她没担心自己一句,只死死地瞧着她,说姐姐不在,秀秀要照顾好自己,秀秀别害怕。

她给她合了半晌眼睛,她都没闭上,依旧担忧地看着她。

横死家外,又未成婚,赵全不让二姐进祖坟,她也不稀罕让她进。杀人偿命,可赵全拿了几十两银子就当没这事。

她要弄死那个坏人,只她还没来得及动手,第二天那人惨遭报应,惨死街头,再然后她被赵全所卖。

她记得大姐二姐的叮嘱,要照顾好自己,她不能让大姐不放心,让二姐闭不上眼睛。

她现在有了一切,金银珠宝,如意郎君,只要她继续,她还能得到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,她能过得很好。

她喜欢这些东西,可她知道,她最想要的就是在姐姐身边。

大姐那边危险,她不想她去,但她一定要跟着去,小时候她们照顾她,现在她长大,她得照顾她们。

哪怕她力量小,她只能给她做顿膳,陪她说说话。

云郦深吸口气,转过身对着裴钰安,这个男人是她费尽心思勾引来的,她也有些喜欢他。

但她更喜欢姐姐。

云郦闭眼,头往他脖颈蹭蹭,裴钰安下意识轻拍她脊背。

尚未黎明,裴钰安便觉有只小手扇风点火,他捉住那只手,睁开眼,云郦水润润的眼望着他,软软道:“夫君。”

裴钰安深吸口气:“郦郦……”

云雨再歇,已是半个时辰后,窗外的鱼肚白掉进来,云郦打量裴钰安的神色,乖巧地道:“世子,我想和你说件事。”

“嗯,你说。”餍足后的男人语气总是特别地好。

云郦眸光微闪:“我想和姐姐去西洲一趟。”

第75章 离开

裴钰安身体略感僵硬,他低头看她,摇头道:“郦郦,等我查清你姐姐的身份再说。”

“我已经知道了。”云郦把今日赵渔告诉她的内容据实以告。

裴钰安听完后,皱眉沉思半晌:“以后我陪你去西洲。”

“以后是多久?”云郦问。

她要去的态度坚定,裴钰安放低声音:“郦郦,若是你去西洲,我怎么办?”

云郦抬眸看他,搂着他脖子说:“去西洲一趟也就三四个月,到时候我就回来了。”

裴钰安心里不愿意,他今年抽不出三四个月的空去西洲,而往返西洲,千里迢迢,赵渔的身份,也有危险,指不定就有意外。

“明年,明年我陪你去西洲。”裴钰安承诺道。

“可我就想这次和姐姐去。”云郦松开他,固执道。

裴钰安拧眉,云郦态度不改,裴钰安缓缓放开云郦,直起身道:“不过晚了些日子,有什么不同?”

他语气微寒,云郦眨了眨眼,坐直身体,语气坚决:“我很多年没见过姐姐,这次我要陪陪她!”

想到云郦和疼爱她的姐姐分别多年,裴钰安心头一软,与此同时,他握紧拳头,胸口有些发闷,云郦果然很在乎赵渔,甚至愿意和他分开。

裴钰安忍不住问:“若是我不同意呢?”

云郦沉默半晌,看着他的眼神异常执着:“不管你同不同意,我都会去。”

裴钰安眼神微愕,云郦分毫不让,云郦没对裴钰安说过重话,就算两人有矛盾,她也是措辞委婉,她清楚裴钰安更吃她温言细语。

她也知道她现在去哄哄他,七八成能把人哄回来,就算暂时不松口同意她去,但两人态度依旧融洽。

不过这时,云郦叹口气,有些事必须得改变了,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,死盯着他。

见她寸步不让,裴钰安起身穿衣,云郦直直看他,走到门口,没等到背后有声音传来,他脚步微顿,然后重重拉开门离开。

云郦看天色还早,直接再度躺下,她累的紧,得再睡个回笼觉。

裴钰安站在门外,屋子里半天都没动静传来,他脸一沉,抬脚离开长顺街。

他回国公府,刘青燕已经收拾好行李,今日准备

搬出国公府,她不想回刘家,而是决定自己去庄子上住。

“你也不必担心我,回刘家我不自由。”刘青燕笑了笑,对裴钰安道,“还有,宋柔安昨日回京了。”

如今已确定当初是宋柔安给刘青燕下蛊,只是他从江州回京城不久,宋柔安就和平宁长公主去了蜀地,裴钰安派人跟踪宋柔安,可没多久,他派去的人就没消息传回来。

如今宋柔安归京,探子依旧音讯全无,想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。

“我知道。” 裴钰安低声叮嘱,“你自己多加小心。”

宋柔安为什么对付刘青燕,两人细细商议过,发现原因极可能不是因为刘青燕,而是别有所图,两人有猜测,但都不能确定。

裴钰安亲自送她去庄子上,再回国公府已是午后,刚到荣正堂,便听到熟悉的声音:“表姨,我在蜀中可想你了。”

裴钰安脚步微顿,王妈妈先瞧见站在门口的裴钰安,低声叫世子。

宋柔安连忙转过头,她一袭湘妃色襦裙,裙摆绣着暗银纹,显得她皮肤甚白,她双眸微亮:“表哥。”

宋柔安是母亲是当今太后唯一的亲生血脉,因这层原因在,即使是陛下也不得不多给她几分薄面,而且她给青燕下蛊一事,如今并无证据。

裴钰安不好撕破脸皮,他颔首,冷淡道:“表妹。”然后和昌泰郡主说了几句话,便提出告辞。

他出了荣正堂,没几步,背后再度传来宋柔安的声音:“表哥,稍等。”

裴钰安停下脚步,转过身去。

宋柔安眼巴巴地问:“过几日是我娘亲的生辰,表哥会来公主府吧?”

除了她给青燕下蛊一事,裴钰安没从她身上调查出其他毛病,不过无妨,没有问题他也会给她弄出问题,只宋柔安有太后护着,对她下手,必须一击必中,而且务必小心翼翼,不留痕迹,所以还需要些时间。

“我届时有事,无妨前往。”裴钰安拒绝道。

宋柔安嘟了嘟嘴,很是不喜,身为当今太后唯一有血缘的孙辈,她虽只是郡主,但就算是陛下的公主也得对她忍让三分。

裴钰安懒得搭理,转身就走。

宋柔安见他这样态度,气得跺脚:“表哥!”

裴钰安回前院之后,对

扁余吩咐道:“再挑两个身手好的护卫守着云郦。”云郦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护卫。

“是。”扁余应诺。

等扁余走后,裴钰安忍了两日,没去长顺街,但长顺街的消息每日都有递来,今日新消息传来,裴钰安有些忍不住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扁余尽可能低下头:“翠屏说,云郦姑娘已经在收拾行囊,准备过几日和陈夫人去西洲。”

心机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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