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节

听他问话,云郦放下书恭敬地道:“奴婢没怎么。”

裴钰安眼眸微眯,沉声道:“你撒谎,你在对我不满。”

云郦咬着唇似是被戳穿什么,但她牢记自己婢女的身份,垂眸否认道:“没有。”

裴钰安定定地瞧着她,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,“我不喜欢被骗。”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,带着一股从未有过寒。

云郦肩膀微抖,她抬眸看向烛灯下的裴钰安,嘴唇几次三番翕动,最后似是下了狠劲,孤注一掷问道:“世子真的觉得青楼女子就不是好人吗?”

裴钰安心口微怔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下一瞬,云郦觉得自己失态,她垂下头道:“没什么意思。”

裴钰安目光锐利地盯着她,冷声道:“说!”

云郦扭过头:“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
“云郦,我是在命令你。”

云郦闻言,好像被他逼急了,她忽地抬起头怒道:“好,奴婢说,世子可知奴婢也差点成了青楼女子!”

裴钰安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,整个人一僵。

云郦却仿佛豁出了去,她自嘲一笑:“若不是奴婢用跳河威胁我爹,如今奴婢也是是世子眼中的恶人,坏人,必须远离之人。”

云郦说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卸下,她也不看裴钰安径直在南窗榻上坐下。

裴钰安怔怔地望着她,朦胧氤氲的烛光下,她的脸却好像被窗外射进来皎洁月光镀上一层冷白。

云郦继续看着书,仿佛她心神都在眼前这本书身上,但她的眼珠子没有任何转动,若是细看,那个便能看出她根本没有看书,想着,她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,云郦浓黑的眼睫遮住里面的深光。

然后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:“我明日把我书房里描红拿给你,你练练字。”

“奴婢多谢世子。”

裴钰安又低声道:“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,可以问我。”

云郦并未抬头看他:“奴婢知道了。”

他沉默片刻,低声道:“天色不早了,我先走了。”

云郦这下才抬起头,看了裴钰安一眼,恭敬道:“世子慢走。”

裴钰安见她如此,嘴唇动了动,最后背过身离开云郦房间,云郦目送裴钰安的背影远去,她合上门轻轻地勾了勾唇。

第二天一早,她便得到春云受裴钰安吩咐送来的字帖,除此之外,裴钰安还送了些笔墨纸砚过来,云郦进国公府几年,一摸一看便知道都是好东西,寻常人家的子弟都不舍得买。她把这些东西放好后问道:“春云,世子呢?”

“世子已经去刑部了,云郦你若是想谢世子等世子下值回来再谢吧。”春云道。

云郦闻言,翻开那本厚厚的簪花小楷,眼神微不可查地闪了闪,她现在怎么能去谢他呢。

裴钰安今日从刑部里回来的时辰很早,他换掉带着血腥味的衣裳,在书房里坐了半晌,都没人来,他让常余把春云叫来。

“世子,那些东西奴婢都按你的吩咐交给了云郦。”春云道。

裴钰安闻言,摆手让春云离开。这之后他站在有些闷热的门口,朝后罩房看了眼,脚步突地一动,这时荣正堂的采容却来了,瞧见她,裴钰安黑眸沉了沉,采容急急地道:“世子,今日大夫给兰若姨娘诊脉,诊出了两个月的喜脉。”

裴钰安脸色倏地一变,抬脚往荣正堂走去,他倒无所谓多个庶弟庶妹,但昌泰郡主很在意。不料到荣正堂后却发现昌泰郡主情绪很平静,甚至笑眯眯地吩咐绣娘做新衣。

绣娘退下后,昌泰郡主好笑地对裴钰安道:“就算平安生下,不过是个庶出,养大也得等十几年,那个时候我孙子都大了。”

裴钰安定定地看着她,“母亲……”

昌泰郡主笑道: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你要说什么,我心里都清楚,我现在哪里还在乎这些。只要你能早些抱上孙子我就阿弥陀佛了。”

这话裴钰安不好接。

昌泰郡主无奈地看他几眼,轻摇团扇道:“最近京城里闷的慌,我打算带朵儿去庄子避暑。”

“我陪你们去。”裴钰安道,近日刑部也清闲,他去几日也无妨,昌泰郡主自然同意。

裴钰安便准备走了,余光瞥到站在昌泰郡主身边一直盯着他的采容。裴钰安忽然想起一件事,他屏退下人,对着昌泰郡主说了一番话。

等裴钰安离开,昌泰郡主坐在美人榻上,采容端着茶走进来,昌泰郡主盯着她突然道:“采容,你年龄不小了,我给你配个人吧。”

采容浑身一抖,惊讶道:“夫人……”

裴钰安回到外书房,没有去自己的卧室,他提步去了后罩房,云郦听见有敲门声,忙推开门,见是裴钰安,她一愣,而后遮住眸子里的晦色,“世子爷。”

裴钰安看了她几眼,问道:“我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?”

“奴婢都收到了,多谢世子爷。”

裴钰安又看着她,换了个话题道:“采容我已让母亲处罚她了。”

云郦一愣,似是没明白裴钰安为什么说这件事,裴钰安低声补充道:“她诬陷你下药害她。”

云郦咬着唇道:“多谢世子还奴婢清白。”

似是无话可说了,裴钰安揉揉太阳穴道:“我走了。”

话落他便转过身,朝着院外走去,云郦望着素白纱灯下挺直的背影,像是被什么触动,她猛地叫住裴钰安:“世子,前些日子是奴婢僭越了。”

裴钰安的脚步顿了顿。

第19章 欲迎还拒的第十九天

他扭过头,淡淡地道:“无妨。”

云郦站在门槛处,闻言笑吟吟地看着裴钰安。

月光下,她的脸被染上一层皎白银辉,弯眼轻笑,清冷纯澈仿不是凡尘中人。

裴钰安转过身往外走去。

——

云郦和荣正堂大部分人关系都很好,第二天就得到昌泰郡主给采容指婚的消息,她未夫婿是某商铺管事。云郦对那位管事有些印象,稳重可靠,如果采容愿意,将来可以衣食无忧。

不过她似乎不是很满意这门婚事,云郦来给昌泰郡主请安时,她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怨恨。

云郦心中无奈,采容的牌比她好太多,在昌泰郡主跟前长大,姑姑是昌泰郡主的第一心腹,模样不差,只可惜心机手腕差了很多。

云郦觉得自己若是她,如果没本事,便接受命运的安排,识时务好好和那个管事过日子。

昌泰郡主则说去庄子上的事,既裴钰安要去,昌泰郡主便把云郦算上,定好人数,翌日出发。

庄子在城南,马车约莫要三个多时辰,云郦和裴钰安同坐一辆。

镇国公府的马车宽敞低奢,云郦和裴钰安一人一侧还颇多空余。

马车出了城,云郦便低下头手指在腿上写着,嘴巴张张合合,裴钰安不小心扫了云郦一眼,便对她做什么有些好奇。

“闲着也是闲着,奴婢在默字。”云郦道。

裴钰安不知云郦竟是这么善学的人,云郦笑了笑道:“奴婢小时便想读书认字,现有机会,一定得好好珍惜。”

“你的诗经看到哪儿了?”裴钰安突然问。

云郦眨了眨眼。

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我教你认字。”裴钰安道,“至于练字,你找空闲时间自己写。”

云郦两只眼睛顿时弯成月牙:“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。”她打开她随手拎着的小包袱,摸出那本诗经递给裴钰安。

这本诗经应该被云郦经常翻,边角蓬松,但没有丝毫卷角,看的出来主人很是爱惜,裴钰安翻开云郦塞了花笺的那页,诗经上仿佛还遗留淡淡的桃子香。

他抬起头,云郦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。

越是教给云郦的东西多,裴钰安心里便有一股淡淡的遗憾,若是这姑娘出生好些,京城才女未必没有她的一争之地。

裴钰安本以为三个多时辰会很漫长,没想到到达庄子时他竟觉得没过多久。

庄子是昌泰郡主私产,良田清溪,青瓦灰墙因有尽有,不过时辰已晚,当日大家便直接歇息,第二天清晨,云郦跟昌泰郡主在庄子上闲逛番后,才发现此处因为环境优美,背风阴凉,不远处还有深山几座,方便行猎,故附近还有两所庄园。

正午,依旧闷热,昌泰郡主不愿出门,便寻人打叶子牌。

云郦打叶子牌不久,技术一般,昌泰郡主王妈妈顾嬷嬷都是老手,不一会,云郦桌前筹码便少了六七成。

裴钰安就是这时归来的。

云郦瞧见他倏地起身道:“世子回来了,奴婢去泡茶。”

昌泰郡主按着她的手腕,“让翠如去,你继续打牌。”

云郦几乎都要哭了,“夫人,你换个人吧,奴婢都要输光了。”

昌泰郡主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裴钰安,笑道:“要下桌要么赢光银豆子,要么输光。”说着她暗示性地,“我可没说不能请人帮忙。”

云郦只好重新坐下,犹豫半晌出了张牌,她牌丢下去,王妈妈便笑了,“糊了。”

云郦:“……”

一把下来,仍是云郦惨输,昌泰郡主边招呼她拿钱,一边让她快洗牌。

新的一把云郦出了几张牌,便再次陷入犹豫中,好不容易摸了张牌准备送出去,低沉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,“出左三。”

云郦抬眸看了眼裴钰安,果断换牌,等昌泰郡主再出了牌,云郦连忙感激地看了眼裴钰安,她若是刚刚出那张牌,她就又输了。

这时又轮到云郦出牌,云郦摸了张牌,踟蹰地看向裴钰安。

“出右二。”裴钰安道。

云郦赶紧把那张牌打出去,王妈妈看了眼牌,放了张牌下来,云郦似乎没反应来,裴钰安淡淡地在她耳边提醒,“你赢了。”

云郦显而易见地愣了愣,她看看王妈妈放出的牌,低头看她自己的牌面,欢呼道:“世子,真的赢了!”

昌泰郡主意味不明地对裴钰安笑了下,“临嘉,这可是云郦今天第一次赢。”

云郦不好意思地地低下头。

裴钰安本来想说一把便走,闻言看着云郦岌岌可危的银豆子,揉揉额头留下。

而此时云郦才彻底松了口气,不枉她故意输了这么久。

几把之后裴钰安便帮云郦把输掉的全赢了回来,接着裴钰安似来了兴趣,甚至将其他三人的银豆子都赢到云郦面前。

昌泰郡主现在有点后悔,倒不是在乎几两银子,而是输得太惨,不过刚刚她说了那句话,她不好意思中途离卓。

恰好这时,翠如进来禀告道:“夫人,平宁公主和柔安郡主来了。”

平宁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妹妹,也是昌泰郡主关系最好一位表妹,所以两人买的庄子也是靠近近,没想到这么巧,她们昨天来庄子她们今天便来了。她连乘此机会将跟前的牌推倒,“不打了不打了,去请她们进来。”

这么亲近的关系不用去花厅待客,昌泰郡主直接请来进来。

打头先进来一个模样寻常但气度雍容华贵的贵妇人,昌泰郡主忙拉住她手,两人寒暄几句,目光落在平宁公主身边的女郎上。

她一袭火红的坦领襦裙,那襟口开得比寻常衣裳大些,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,整个人骄纵又肆意。

云郦瞧见她,偷偷往不起眼的地方挪了挪。

宋柔安福了福身叫表姨,随后她眼神直直朝着裴钰安看去,娇滴滴道:“表哥。”

裴钰安礼貌地叫了声表妹,然后对昌泰郡主道他还有事便先离开。

宋柔安见状似乎想跟上去,平宁公主瞪了她一眼,宋柔安跺了跺脚,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。

云郦见裴钰安离开,也想乘此机会出去,刚偷挪两步,宋柔安锐利的目光落在云郦身上,她笑着走过去:“云郦,好久没见,你的皮肤又嫩了不少。”

云郦闻言下意识想叫住刚走出门的裴钰安,可这次靠他躲过,只要宋柔安心怀不轨,总会找到机会捉住她,而且她还会因为她的躲避,恨意渐浓。

云郦低下头道:“郡主千金之躯,奴婢怎么值得郡主夸奖。”

宋柔安咯吱笑了,“你这张嘴还一如既往的甜呢。”她说着笑意盈盈地看向昌泰郡主道,“表姨,我和云郦出去玩啊。”

昌泰郡主正和平宁公主说话,何况以前柔安来也提出过要和云郦玩的要求,她不当回事的摆摆手,“你们出去吧。”

云郦心里咯噔一下,若是以前,她不担心宋柔安对她做什么,最多居高临下地问问她保养的方子,讽刺她是个奴婢。她受过许多委屈,这么点小委屈她能忍,可她明摆着对裴钰安有意,现在知道她在伺候裴钰安,云郦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。

她纵然脑筋转的快,可宋柔安郡主这样有权固执的人却没有好办法避开,这是属于身份和地位的碾压。

云郦跟着宋柔安出了庄子一路向北,北面是碎石铺就的路,两侧种植各种花卉草木,宋柔安走到一颗枝叶繁茂且远避人烟的大树下站定,漫不经心地对云郦道:“跪下。”

云郦咬了咬唇:“郡主心地善良,奴婢……”

“本郡主就是心肠恶毒,你给我跪下。”宋柔安恨声道,“你若是不跪,我就用石头打破我的脑袋,然后告诉表姨是你做的。”

昌泰郡主在乎云郦吗?那肯定在意,但这份在意能和亲侄女比较吗,自然不可能,何况外甥女还有个公主娘,但若是没云郦,还会有千千万万伺候她和裴钰安的人。

云郦垂眸曲膝跪下。

宋柔安见云郦匍匐于自己身前,心里的怒火才退了些,她厌恶地道:“记住你自己的身份,临嘉表哥不是你这种贱婢可以妄想的!”

她说完在云郦跟前蹲下来,抬起她的下巴轻蔑一笑,“如果你不听话,我就划花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!”

第20章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天

云郦谦卑道:“奴婢知道。”

宋柔安满意地笑,示意丫鬟给她搬张椅子来,她坐在树荫下摇着团扇道,“乖乖跪好。”

云郦面无表情地跪着。

宋柔安和丫鬟聊天解闷,时不时取笑云郦几句。一个时辰后,连烈日下的云郦嗓子摇摇晃晃,宋柔安这才满意地起身道:“今天就放过你了。”话落她便带着丫鬟心情颇好地离开。

云郦慢吞吞地起立,凹凸不平的碎石地跪了一个多时辰的膝盖似乎已经废了,云郦脸色扭曲了瞬,慢悠悠地往房间走去。

她和裴钰安在一间院子,刚进门便瞧见在树下纳凉的裴钰安,她眨了眨眼睛。

裴钰安看向云郦略显凌乱的衣裳和一瘸一拐的双腿上,“你怎么了?”

云郦垂下头低声道:“奴婢刚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告诉裴钰安能怎样,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可心的丫鬟,就算裴钰安不满柔安郡主的行为训斥她,可会让柔安郡主在她跟前跪一个时辰吗?会侮辱她一顿吗?不会的。说不准还会激怒宋柔安,更加疯狂的折磨她。

裴钰安眉心微皱,俊雅的脸上略过一丝晦色。

云郦看着他的神色,也就在这一瞬,她突然改变了主意,在距离裴钰安还有几步时,她双膝一软,差点歪倒在地上。

群青色衣角出现在云郦眼前。

云郦双肩一颤,连忙稳住身形垂眸道:“奴婢先回房了。”

才走一步,背后传来裴钰安低冷的声音,“站住。”

云郦咬着牙不稳地立在原地。

裴钰安饶到云郦前方,云郦立刻把头压的更低了,裴钰安只能瞧见一个乌漆麻黑的头顶,“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云郦垂眸一声不吭。

裴钰安的声音似乎冷了点,“嗯?”

似乎有克制的啜泣声传来,裴钰安呼吸一窒,云郦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道:“世子就不要问了好吗,就当奴婢求求你了。”

这是云郦第二次在裴钰安跟前哭,和上次那一滴泪的宣泄不同,这次她情绪依旧掌握得掌握恰到好处,眼眶里积蓄蒙蒙水汽,但眼泪并不落下,她似乎想笑一下,便扯了扯唇角,同时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眶滑落,梨花带雨甚至都不能描绘出的哭泣美感。

裴钰安嘴唇动了动。

云郦连忙低头,哽咽地道:“当奴婢哪儿有不受委屈的,世子为奴婢好就别问了,奴婢回房了。”话说完云郦垂着脑袋跑进了房间。

裴钰安漆黑的眸盯着她的背影,他扭过头命令道:“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事?”

常余领命,庄子小,两个时辰常余就弄清了来龙去脉,将缘由禀告给裴钰安。裴钰安深吸了一口气,没料到是这么一回事,他以前没怎么关注昌泰郡主身边的丫鬟,自不知道云郦是怎么和柔安相处的,当然他一直知道宋柔安对他有几丝情谊,明里暗里暗示过许多遍,只宋柔安和寻常贵女不同,陛下不是太后亲子,唯有平宁公主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,而平宁公主膝下唯宋柔安一女,她的性格历来就是放纵刁蛮的。

他以前也暗示过宋柔安的性子需要好好调教,可平宁公主只这一个嫡亲女儿,太后也是恩宠有加,再者说,于他们而言,欺负丫鬟不算大事。

裴钰安沉默了半晌,最后示意常余将带的玉肌膏给云郦送去。

云郦推开门接过常余送来的药膏,常余又道:“云郦,世子还让我告诉你,柔安郡主不好相与,以后遇见她远远避开。”

果然如此,他不会为了自己出头,云郦能够理解裴钰安的做法,她在他那个位置,也不会为了一个婢女去收拾自己的嫡亲表妹,得罪表姨,不是不能够,只是不值得。

不过裴钰安这么做才好,如果现在他就对她很好了,她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继续引诱他呢。

云郦目送常余背影远去,拿着玉肌膏回到房间,她打开玉肌膏,清淡的药香传来,的确是比她涂的伤药要好上数倍,云郦慢吞吞的摸上新药。

翌日一早,云郦双膝还是略有不适,不过她走出房间时没表露一丝一毫。

裴钰安要去昌泰郡主那,云郦跟着他一起去,她今日穿的是件鹅黄色的半臂襦裙,衬着她明暖的微笑,走向裴钰安时,像极了暖日里扑面而来的蝴蝶。

瞧见笑吟吟的云郦,裴钰安不由得笑了下,下一瞬,他脸色微微一变道:“如果不舒服,就找大夫来看看。”

“奴婢用了药,已经好的差不多。”怕是裴钰安不相信,云郦特意在他面前跳了跳。

裴钰安嗯了声,然后抬脚往前走去,云郦眯了眯眼,也跟上前去。

两人去昌泰郡主那请安,去的不巧,宋柔安正坐在昌泰郡主跟前,她瞧见云郦跟在裴钰安背后进来,凤眸微眯,“云郦,过来啊。”她起身亲亲热热地拉住云郦的手,“昨儿你给我按了按脑袋,果然没那么疼了,今日再给我按一按可好?”

昨日试探,就知道自己在宋柔安面前毫无胜算,云郦今日实在不想和她接触,反正无论如何宋柔安也不会喜欢自己的,当务之急,还是得到裴钰安最重要。思及此,云郦浑身一颤,仿佛想拒绝又不敢。

裴钰安见状将云郦拉回来:“表妹,今日不巧,云郦我已经有安排了。”

宋柔安抬眸看向裴钰安,不乐地道:“表哥,你日日都和云郦在一起,我不过是这两日让她陪我玩玩而已。”她又看看向昌泰郡主,“表姨,你就疼疼我呗。”

宋柔安来者是客,何况要求不过分,昌泰郡主正准备同意,裴钰安率先离开正房,直接道:“云郦,跟上。”

云郦听罢,连忙对昌泰郡主福了福身,立刻追着裴钰安跑了。

宋柔安下意识往前走去,既人都被带走了,昌泰郡主就不愿负裴钰安的意,立刻握住宋柔安的手腕笑道:“柔安,你再说说江南那边有什么好风景,表姨这辈子还没去过江南呢?”

宋柔安凤眸里闪过一丝暴躁。

云郦跟着裴钰安走出昌泰郡主的院子后,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膛,道:“世子,多谢你帮奴婢解围。”

裴钰安淡淡地嗯了声道:“你回院子,不要随意走动。”

云郦瞧见他的神色,心跳不由一快。

尤其见他没准备带上自己,她眼一眯,赶紧追上去说:“世子。”

“还有何事?”

云郦咬着唇纠结片刻,似很是为难:“奴婢能不能跟着你?”

裴钰安蹙眉,云郦忙解释道:“你若是不在,柔安郡主去院子里找奴婢,奴婢……”说完仿佛觉得不对,她垂下头怏怏不乐地道,“是奴婢的错,奴婢不惹柔安郡主喜欢。”

裴钰安盯着忐忑不安的云郦,心中有些道不清的意味,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:“你跟上吧。”

接下来,云郦明显发现裴钰安有些不对劲儿,神色冷冰冰的,不好接近。

云郦皱着眉想了想今日的事,得出她没做错任何事的结论。

她心里忧愁地叹了口气,这人啊,果然是最复杂的生物,总会有算不到的时候,比如他突然冷漠的心情。

庄子上的清晨空气清新,气候凉爽,裴钰安漫无目的地走在田埂上。

几刻钟之后,他眉头蹙得越深,转身便往回走去。

云郦虽不知裴钰安为何突如其来的心情不好,但裴钰安过几日便要离开庄子,他若是短时低迷还好,若一直如此,她岂不是错过一个大好机会。

而且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。

思及此,云郦在经过一颗柏树下惊讶地抬起头,笑道:“世子,这树上有鸟窝呢。”

裴钰安似乎在想事,随意嗯了声。

云郦见他要走,急忙去拽他的衣袖,却似乎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,没等云郦惊慌失措地收回手,几乎是他感受到手背微凉的触感时,猛地拉开和云郦的距离。

云郦微微眯了眯眼。

裴钰安回头看着云郦,“你说什么?”

云郦仰起纤白的脖颈云郦好奇地问道:“世子,你吃过鸟蛋吗?”

裴钰安:“鸟蛋怎么了?”

云郦仰起纤白的脖颈,“奴婢许久没吃鸟蛋,都快忘记它的味道,你等奴婢把它们摸下来。”云郦利落地挽起衣袖,将略长的裙摆塞进腰带中,走向柏树。

裴钰安觉得不对,下意识叫住云郦,云郦回头看向裴钰安道:“世子你放心吧,奴婢可会爬树了,不会出事的。”她似乎想起了过去鸟蛋鲜美的滋味,伸出粉嫩小舌舔了舔唇瓣,顿时红唇水光潋滟,诱人采撷。

裴钰安挪开目光,却不由得瞥到她白比初雪的胳膊上,而略带橘红的晨光中,增添暧昧的颜色。

他不由分神过去,而就在他分神中,云郦已利落地爬上半臂粗的柏树,她的动作轻灵利落,裴钰安叫她下来的话咽回腹中。

鸟窝在柏树枝叉的树杈之间,云郦从主干到枝干,眼看只要在向前两步便能到鸟窝跟前,云郦秀眉微挑,直接一手揽住枝干,伸长另外一只手去够鸟窝。

距离微远,她尽可能拉直身体,因此便显得摇摇欲坠。

第21章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一天

裴钰安落定的心微微一抬,“你下……”

“世子,奴婢马上就摸到了!”话落,云郦抓着枝干的手突然一松,身体往旁趔趄,裴钰安下意识往树下疾走一步,云郦举着鸟窝往下激动道,“世子,奴婢拿到了。”

裴钰安揉了揉眉心,克制地道:“下来吧。”

“好嘞,奴婢马上就下来。”鸟窝里共有四颗鹧鸪蛋,云郦摸了三颗,拎起衣摆放着,因为下来有易破碎的鸟蛋,她轻便利落的动作便显得有些危险,几乎是晃晃荡荡落地。

她拎着裙角乐呵呵地冲冲裴钰安跑过去,“世子,是鹧鸪蛋呢,个头还挺大。”

裴钰安瞥了眼那蛋,“以后不要随便爬树。”

云郦扔掉鸟蛋上的杂草,闻言笑道:“世子不必担心,奴婢小时候就经常爬树,我连蜜蜂窝都敢掏呢,何况鸟窝。”

“蜜蜂窝?”他垂眸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女郎,惊愕道。

云郦笑着点点头,“是啊,奴婢可怕蜜蜂了,不过那个时候二姐病了没钱买药,奴婢都……”说到这,云郦脸色显而易见地微微一变,她赶紧低下头,敛住眸中深色,“奴婢怎么说起这些来了,世子,你想怎么吃鸟蛋?”

她抬起头笑吟吟地道。

裴钰安盯着她笑弯的眼,薄唇微动。

云郦瞧见,好似为了躲避什么,先他一步说道:“这鸟蛋可以煮,炒,烤,奴婢喜欢用火烤,香味比较浓。”

裴钰安抿了抿唇:“你看着办吧。”

“那奴婢就带回去烤了。”

裴钰安嗯了声,转身往前走。

刚转过身,便连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恶狠狠地盯着云郦手里的鸟蛋,怒道:“把我的蛋还给我。”

云郦眨了眨眼:“你的?”

“当然是我的!”

“可这颗树好像不是你家的。”庄子附近有村民,可现在她们还在属于镇国公府的庄子上。

“可鸟蛋是我的!”小姑娘说着就要上手去抢,云郦往旁边一侧避开,小姑娘便想直接去拽她,裴钰安前走一步,挡在云郦跟前。

陡然一道阴影席来,小姑娘抬头,见是个比她高许多的男人,她往后退了一步,余光又瞥到不远处走来的人,小姑娘眼睛一亮,委屈道:“哥哥,有坏人抢我鸟蛋!”

云郦看去,便见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闻言立刻冲了过来,小姑娘瞪了他们几眼,“我哥哥们马上就来教训你们。”说完她立刻冲着她的哥哥们跑过去。

云郦往裴钰安那儿挪了挪,低声道:“世子,不如我们将鸟蛋给她们吧。”

裴钰安不知为何,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,他没有表露出来,“你怕我打不过几个他们?”

云郦闻言,多看了裴钰安一眼,裴钰安看起来是俊雅矜贵的君子,实在不像武力爆炸的能人。

她眼睛里恰到好处地透露出她的想法,嘴上却道:“奴婢是觉得不值得,不过几个鸟蛋,万一伤了世子就不妙了。”

说话间,几个结实的壮汉安抚好小姑娘,走上前横眉道:“把鸟蛋交出来。”

“让开。”裴钰安淡淡地对云郦道。

“世子……”云郦皱眉。

她一出声几个壮汉便不由得朝云郦看去,然后这一看便僵在原地,目光都不舍得挪开。

带头的最结实的方脸壮汉眼一眯,立刻摆手说:“等等,我们不打了,这几个鸟蛋送给那位姑娘。”

“哥哥!”小姑娘懵了。

“不就几个鸟蛋吗?小妹,我等会儿给你找!”方脸壮汉抓抓乱蓬蓬的头发,理理衣服,将粗犷的声音放柔,“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,在下,啊啊疼……”

话没说完,一声尖叫冲破云端。

原来不知何时,裴钰安的手捏在了方脸的肩胛骨上,方脸扭头看向裴钰安,怒道:“兄弟们,揍他。”

云郦现在一旁,看着裴钰安以碾压的方式打趴几个壮汉,她不满地叹了口气,对手太过废物看起来可真不精彩。

想着,便见五个壮汉全趴地痛呼,裴钰安冷冷地扯了扯唇,“滚。”

那几个壮汉手疼脚疼,本来已经爬不起来了,但听到这句话,还是眼歪嘴斜的怕爬走,只是走的时候,贼心不死,依旧朝云郦看去。

裴钰安眼一眯,就要动怒。

那几人察觉到,顿时飞奔如离弦之箭。

云郦则急急地冲裴钰安奔过去,担忧道:“你没事吧,世子。”

她说着便拉起他的手腕,裴钰安和云郦有过肢体接触,但那是蜻蜓点水,眨眼即逝,这一次,滑嫩细软的小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,她的掌心有些干燥,在闷热的夏日里甚至还是凉悠悠的。

心机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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