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节

与此同时,那股汁水横流的桃香越来越浓,仿佛要顺着她掌心窜至他的四肢百骸。

裴钰安倏地后退,甩开云郦的手。

云郦朦胧无辜的杏眸望着裴钰安,紧张道:“世子,你有哪儿不舒服吗?”

“我没事。”裴钰安撩下这句话,抬脚离开,云郦看着他的背影,弯了弯唇,捡起地上的鸟蛋追上去。

第22章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二天

云郦拿着鸟蛋往回走,刚到庄子门口,便碰到昌泰郡主带裴意朵出门。云郦福了福身,裴意朵眼尖,好奇地指着云郦手里几个鸟蛋问:“郦郦,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种蛋?”

“这是鹧鸪蛋。”云郦解释说。

“好吃吗?”裴意朵问。

云郦笑着说:“姑娘中午尝尝便知道好不好吃了。”

“好好好,我要尝,我要尝。”裴意朵拍手道。

昌泰郡主对鹧鸪蛋不陌生,但她记得鹧鸪产蛋似不是最近,疑惑云郦哪弄来的。

“奴婢和世子出门的时候运气好,瞧见树上有鸟蛋,奴婢摸下来,便见是鹧鸪蛋。”

昌泰郡主脸色微变,“你爬树了?”

云郦肩头一颤:“夫人。”

昌泰郡主不虞地盯着她,“云郦,你从前是最稳重不过,你也不想想如今的身份,爬树,万一……”她的目光落在云郦扁平小腹上,黑着脸说,“万一怀孕如何是好?”

裴钰安闻言,瞥了眼云郦,心里突然涌出乱糟糟的感觉。

下一刻,昌泰郡主不满地看向裴钰安,怒道:“临嘉,你怎么能让云郦爬树?”

裴钰安捏了捏眉心,略显烦躁地说:“母亲,不过是爬树而已。”

昌泰郡主眯了眯眼,下一瞬,裴钰安眉头越皱越深,说有事要告辞。

等裴钰安远去,昌泰郡主直接问云郦:“你们出去发生了什么事?”

云郦垂眸说:“就在附近逛了圈。”

昌泰郡主定定地看了她几眼,又说:“朵儿想弄个晚宴,你好好表现。”

云郦低下头,应诺。

裴钰安回房,云郦便拿着鸟蛋也回了房,眼看到正午,云郦准备烹煮鸟蛋,刚出房间,便见裴钰安也从房里走出来。

云郦一笑,柔声道:“世子,奴婢正准备蒸鹧鸪蛋。”

裴钰安一僵,眸光扫过鹧鸪蛋,他转身离开,“我不吃了,你给朵儿吧。”

云郦望着他的背影,明显一愣,然后略显低落地应了一声。

裴钰安背影微顿,然后还是毫不留情地离开。

既裴钰安不吃鹧鸪蛋,昌泰郡主不感兴趣,云郦便全给裴意朵,或蒸或煮,得到裴意朵数句好评,云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。

很快,便到日暮。

晚宴露天,有裴意朵喜欢的篝火,草地四周摆满驱蚊虫鼠蚁的草药,定制的铁架上,乳鸽冒着红润油光,香飘四里。

云郦用刀片削了鸽腿,荷叶包裹,递给裴意朵。

昌泰郡主暗示性地盯她一眼。

云郦咬唇,用荷叶裹了另一只腿,递给裴钰安。

乳鸽的肉香和着荷叶的清香传来,裴钰安扫了眼云郦。

“世子,你尝尝吧。”云郦低声说。

裴钰安迟疑了下,伸手接过,云郦松了口气,她看了两眼神色淡淡的裴钰安,最后挪回烤架前。

这时,一阵脚步声渐响,还伴随一道清脆的女音,“表姨,你们这这么热闹,怎么都不叫我。”却是宋柔安来了。

昌泰郡主冲着宋柔安招了招手,笑着和她说话。片刻后,宋柔安目光落在云郦身上,轻轻一笑:“云郦,你在烤肉呀,让我也尝尝。”

云郦躬身说:“这乳鸽熟了,郡主尝尝。”她用竹刀片了些肉下来,递给宋柔安。

听到云郦的声音,裴钰安朝她看去,他位置距云郦不远,就在几米开外的竹椅上。

宋柔安倒没为难云郦,笑着接过,尝了两口后夸道:“味道真不错。”

话毕,她依到昌泰郡主身边,软软地道:“表姨,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要求呀?”

昌泰郡主问:“什么?”

宋柔安抱着她的胳膊道:“你先答应我好不好,就是问你要一样东西。”

云郦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。

“那得看我给不给的起。”昌泰郡主说。

“表姨肯定给的起,”宋柔安斩钉截铁地道,她余光瞥向云郦,笑眯眯地说,“我可喜欢云郦了,会做好吃的,会陪我解闷,你把她送给我好不好。”

昌泰郡主一愣,旋即摇头道:“这我可做不得主,云郦是你表哥的人。”

宋柔安抬眸,期盼地看向裴钰安:“表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吧?”

裴钰安淡淡地说:“等回京,我让人牙子去你府上,给表妹多挑些合心意的人。”

云郦听罢,颇为感激地看了眼裴钰安,裴钰安接收到云郦感激复杂的眼神,不知为何,他脸色反而沉了沉。

宋柔安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过,继续笑道:“可再合心意也不是云郦呀。”

裴钰安看了她眼,声音略冷:“表妹,不是你要我就必须得给你。”

宋柔安挑了挑眉:“表哥,你这是不同意?”

说完,她也不等裴钰安回答,自顾自地笑了下:“好啦好啦,也没指望你能同意,毕竟若是我,也舍不得把这么漂亮乖巧的丫鬟送人呀。”

她垂下眼,遮住眸中的深意,又笑吟吟地说:“云郦,我有礼物给你。”

云郦低下头道:“奴婢何德何能,能收郡主的礼物?”

宋柔安伸手,示意丫鬟将匣子拿给她,她塞进云郦的手里,说:“打开瞧瞧。”

云郦看这笑意盈盈的宋柔安,一时拿不准她是想干什么,她余光瞥了眼始终不言的裴钰安,慢吞吞地打开匣子。

在看到匣子里装的东西那一刹那,云郦脑子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,下一瞬,她惊叫一声,猛地将盒子扔开。

听到这声尖叫,裴钰安脸色微变,他朝那匣子看去,却见一条半臂长两指粗细的蛇在草地上爬动,而云郦吓得脸色青白。

大部分丫鬟仆妇瞧见那蛇,俱都一震,眼见那蛇朝着云郦蠕动,裴钰安眼疾手快地握住蛇头,冷冷地看向宋柔安。

“柔安,你太过分了。”裴钰安声若寒霜。

见他如此气怒,宋柔安指甲戳进掌心,她嘟了嘟嘴道:“表哥,你何必生气,不过是条拔了牙的小蛇,不咬人的!”

云郦觑了了下裴钰安的神色,默默低头。

昌泰郡主皱了皱眉:“柔安,拔了牙也不一定安全。”

若是平日里宋柔安惊吓丫鬟,昌泰郡主不会计较,可云郦若是有孕在身,吓出好歹如何是好,可不是自己的女儿,昌泰郡主也不好多加指责。

见昌泰郡主隐有不快,宋柔安忙挽着昌泰郡主的胳膊道:“表姨,你别生气,是我觉得有趣,便觉得云郦和我一样,我现在向她道歉好不好?”

话落,她拉着云郦的手语气诚恳:“云郦,我不该这么吓你,你别我和计较好不好?”

云郦垂眸说:“郡主说哪儿的话,奴婢怎么敢和郡主计较。”

“那你就是不生我的气啦?”宋柔安佯装天真地问。

裴钰安看着眼前这一幕,按了按眉心,直接道:“云郦,你回去吧。”

云郦一怔,旋即赶紧低了低头道:“奴婢遵命。”她将手从宋柔安手里拽出来。

宋柔安眯了眯眼道:“表哥,你做什么让云郦回去啊?是怕我欺负她吗?”

裴钰安面色冷淡:“她身体本就不舒服,让她早些回去休息。”

宋柔安闻言,到底没有再多说些什么,云郦瞥了裴钰安一眼,见他没有看自己,她垂下头,往小院走了。

宋柔佛看着云郦的背影,再看看裴钰安的神色,她深吸了口气,提醒自己还不到时候。

再怎么样,云郦只是个丫鬟,收拾她轻而易举。

她笑眯眯地看向裴钰安:“表哥,我给你烤肉可好?”

“不必。”

——

云郦回到院子不过戌时,时辰还早,她闭目养神片刻,又拿起书看了半个时辰,外头还没动静,云郦想了想,放下诗经,去了小厨房。

直到子时,裴钰安都没回来,云郦揉了揉眼,派人去打听,结果方知裴钰安喝了酒,就在附近的屋子歇息。

喝酒?云郦跟了裴钰安两个月,从没在他身上闻过酒气,闻言怔了怔,便回房歇息了。

庆幸的是,翌日一早,云郦在院里瞧见了裴钰安,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俊雅,无丝毫宿醉之气,脸色平静,气色清雅。云郦细想一下,终究没问昨夜之事。

“世子,奴婢要去向夫人请安,您去吗?”云郦说。

裴钰安不曾拒绝,可云郦和他一路往前,总觉得就是多了股所谓的距离感。

且这股距离感似和昨日不同,昨日是逃避,今日却似只是冷淡。

等向昌泰郡主请安完出来,他交代云郦回房,他则不知去向何处。

云郦目送他背影远去,到底有些顾忌宋柔安,思来想去,还是没有随意走动,只午后陪着裴意朵玩了会。

暮色四合,霞光烂漫。

云郦得了个新消息,说是隔壁庄子上的宋柔安收拾东西回京了。

云郦心里先是闪过一个猜测,又问小丫鬟:“为什么突然就回京了?”宋柔安她们也是来避暑的,且还没来几天。

“云郦姐姐,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了,只是似乎走的挺急的。”小丫鬟道。

没问出个所以然,云郦也不气馁,何况宋柔安离开于她而言是件好事。毕竟宋柔安和普通的贵族女郎不一样,她不讲道理也不看重脸面。

当然,如果是裴钰安出手……

想着,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,云郦抬眼看去,却是裴钰安阔步走进,云郦和小丫头站在一起曲膝行礼,但裴钰安余光都没瞥过她们,径直回了屋。

云郦望着裴钰安的背影,眼眸微暗,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裴钰安的心思这么没有把握。

好像突然间,他身上罩了层雾,白雾缭绕,让她瞧不清雾后真相。

第23章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三天

云郦思忖了下,去厨房端来鹿梨浆,笑吟吟地走进正堂:“世子,这是奴婢今下午做的鹿梨浆,你尝尝看,合不合胃口?”

裴钰安换了身宽松儒衫,自八宝阁隔断后走出,闻言目光在云郦身上一瞥,旋即落在白瓷小碗里色泽清黄,冒着丝丝冷气,清甜可口的鹿梨浆上。

他沉默片刻,几步走近,倒是端起白瓷小碗一饮而尽。

云郦心弦微松,她立在桌旁问道:“怎么样?”

裴钰安手指在泛着凉意的瓷碗上细细摩挲片刻,神色淡漠地说:“不错。”

看他今天是没有一点接话的意思,云郦谨慎地问:“世子,奴婢刚听说柔安郡主回京了,是真的吗?”

“真的。”裴钰安起身,拿起南窗书桌上的道德经道。

云郦似是有点惊讶,下意识出口道:“怎么走的这么急?前几日平宁公主还说要待一段时间,和夫人一起回京呢。”

裴钰安目光凝在“弱之胜强,柔之胜刚”这句话上,俄顷后,他深邃黑眸定定落在云郦身上。

云郦好似注意到不妥之处,忙急声道:“奴婢失言了。”

裴钰安捏了捏酸胀的太阳穴,垂下眸说:“你出去吧。”

云郦看了裴钰安片刻,端过盘碗离开房间。

出了门走到廊下,云郦驻足,回首看去,裴钰安闭眸坐南窗桌前,脸色平静沉默。

她眉心皱了皱。

与此同时,已到京城门口的宋柔安,往铜制小香炉里塞了几块檀香,脸色诡异莫变。

马车恰好经过一凹陷处,同坐车内的大丫鬟一时不察,脑门撞到木墙上,发出咚的剧响,宋柔安脸色不善地看过去。

丫鬟双膝猛地跪在车厢内:“郡主恕罪。”

宋柔安烦躁地看她一眼,道:“起来吧。”

丫鬟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宋柔安,重新起身坐下。

宋柔安抿了抿唇:“明早去趟镇国公府,我要去看看我那位表嫂。”

丫鬟闻言,心中一抖。

而宋柔安的心情也彻底平静下来,云郦不足为惧,她要得到想要的的东西,障碍从不是她。

因宋柔安离开,云郦没理由继续跟在裴钰安背后,加上裴钰安有意无意的疏离,云郦只觉得前些日子似前功尽弃。

但烛光摇曳下,她看着铜镜里的人,轻轻地扯了扯唇,铜镜里的美人回以微笑。云郦想,她就不信裴钰安真的对她一丝情谊也无。

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焦急的情绪,这日她陪裴意朵玩了半天,倦鸟归巢时回到院子,便听见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。

“你倒好,来庄子享福,留我在刑部当老黄牛!”黄昏时有风,山林中晚风更是凉畅舒适,比屋子里舒服不少,李淮歪坐在躺椅上,对裴钰安谴责道。

“你不也来了?”裴钰安淡淡反问。

李淮正准备接话,余光从院门口扫过,愣了下说:“云郦。”

云郦本在琢磨此刻是避开还是上前,闻言笑了笑,上前道:“郡王爷。”瑞王嫡幼子李淮,封爵为敏郡王。

昌泰郡主和其母是打小的密友,自幼李淮和裴家的关系便不差,时常来给昌泰郡主请安,自然认得昌泰郡主身边的大丫鬟云郦。

云郦曲膝完,又看向眸色寡淡的裴钰安,柔声道:“世子。”

裴钰安简单地嗯了声,权当应了。

李淮笑着问:“你来可是昌泰郡主有什么吩咐?”

云郦摇了摇头,李淮奇怪,裴钰安揉了揉眉心道:“你回去吧。”

云郦应了一声,这之后往房间走,李淮见云郦没有出这间院子,愣了愣,旋即恍然大悟,“表姑将她给你了?”

裴钰安手微僵,淡淡地道:“八卦。”

李淮嫉妒地说:“我也想有个云郦那样的……”

话没说完,便见裴钰安脸色倏地一变,冷如寒冰,李淮赶紧将未尽之词吐出:“手艺好的丫鬟给我做点心。”他吃过云郦做的点心,深觉她不应该当丫鬟,而是应该去当厨娘。只可惜昌泰郡主挺喜欢她的,他不太好意思要到自己府上给他当厨娘。

裴钰安眸光里寒冰渐消失。

这时李淮看着他,略一思忖,又直接问道,“你和青燕……,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?”

他和裴钰安自小一起长大,自然知道他和刘青燕虽是圣旨赐婚,可他心里也是有几分欢喜的,虽李淮不懂裴钰安为什么会喜欢。

不过既然成婚,他自是祝福,只是想到刘青燕这两年干的事,李淮纳闷地问:“哥,你确定你娶的是刘青燕吗?”

裴钰安眸光沉沉地望着他,“你什么意思?”

李淮一摸后脑勺,“我只是觉得她性子和从前大不相同。”这两年尤其是最近做的事,真不像是从前他认识的刘青燕所为。

他虽和刘青燕关系寻常,可他从心而讲,刘青燕出生将门,虽不爱文墨,但武功高强,性格活泼仗义,不是性子急躁冷情之人。

话落,他长叹一声:“不过这人总要变的嘛。”他推了推裴钰安的胳膊,“你就打算这样和她一直过下去?”

裴钰安敛下眸中幽色,淡淡地换了个话题:“你也到了成婚的年龄,舅母可有给你相看合适的名门贵女?”

李淮脸色一变:“你怎么也提起这个来了,我跑你这来客不是听你催婚的。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又说道:“算了算了,我们还是做点开心的事,明儿个去打猎?”附近好几座深山,又是夏季,猎物一定多。

裴钰安沉吟半晌,扫了眼西侧紧闭的门,点了点头。

既决定进山狩猎,翌日一早,两人骑上骏马,带好护卫弓箭便朝着深山出发。

云郦见裴钰安和李淮狩猎,她眉心微微皱了皱,她可问过昌泰郡主,后日裴钰安便要启程回京。

而即便她跟着她回京,云郦有种直觉,两人相处的时间会更少。

云郦低头看着绣绷,深吸口气,便去了裴意朵那。裴意朵今天摘了凤仙花,张罗着涂指甲,等两人的指甲用纱布包好,天边突然闪过一道惊雷,云郦皱了皱眉:“不会下雨吧?”

这话说了不久,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响起,青瓦朱檐碎雨帘子朦胧视野,昌泰郡主忧心地道:“怎么偏就今儿个下雨?他们今天进山打猎,会不会出什么问题?”

王妈妈宽慰道:“能出什么问题,世子去过的地方可比深山恐怖得多。”

昌泰郡主静不下心,想了想,虽是深山,却也不是人烟罕至的荒山,时有猎户进出。单枪匹马的猎户都能全身而退,自己儿子本就身手不凡,还有护卫做陪,想必不会出事。

心里虽这么想,昌泰郡主午膳却没吃几口,只因那狂风大作,雷鸣电闪,屋舍之外,天昏地暗,疾雨狂风叮叮当当拍打门窗,仿佛随时都要破门而入。

眼瞅到了黄昏,昌泰郡主急声问道:“还没回来?”

王妈妈摇头。

云郦看着门外噼里啪啦的暴雨声,皱眉道:“若山里也是这么大的雨,说不准今夜暂时不回来了。”

说着见昌泰郡主脸色微变,云郦补充道,“那山不是也有猎户进出吗?奴婢想躲风避雨的地方不少,何况这样的天气休整总比出山安全。”

王妈妈也连声劝道。

昌泰郡主定了定心:“你们说的有理。”

虽承认有理,但是夜,昌泰郡主躺在床上,听着风雨声,一整夜没睡着。

云郦这一夜也是稍有风吹草动便睁开眼,出意外的概率很少,可她似乎一直都是运气极差的那种人。

天刚擦白,云郦赤脚起身推开窗,雨势渐小,只余稀稀落落,一场微风袭来,带着雨后的湿润和清晰。

云郦略做洗漱,便去了昌泰郡主那,昌泰郡主轻舒一口气道:“这雨终于停了。”

话落,便有仆妇匆匆走来,甚至来不及通传,在院里便急急道:“夫人不好了,昨夜山石滑坡,砸伤了好几人。”

什么?

昌泰郡主和云郦脸色倏地一变。

涂了层墨黑色的天穹又飘起稀稀落落的小雨,滑坡砸伤的两人确是裴家护卫,庆幸的是,里面没有裴钰安。

不过裴钰安的处境似更为艰难,因重伤的侍卫强撑道:“昨日进山后,世子和郡王爷便遇见了一群藏身山间的贼匪,然后便和属下走散。”

昌泰郡主闻言,眼前一花。

她强撑着不敢晕厥,一面让人回京派人来,另又安排剩下的人进山寻人,只庄子上的壮仆加起来也就二十余人,那山大而深,如此数人,不过杯水车薪,于是便又传令,附近的村民,有愿意进山寻人的,必有重赏。

虽发动村民,可天气不好,滑坡泥石流的消息传来,再加上山里还有歹人,进山寻人的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。

至于回京找人,最早也得等到半夜,而山里的情况,越拖久便越危险,思及此,昌泰郡主恨不得自己亲自进山找人。

云郦哄着心神不宁的裴意朵睡下,望着窗外稀稀拉拉的雨,她起身又坐下,如是几次,她去厨房摸了把刀,又带了些干粮。

她得赌一赌!

裴钰安内里疏离,界限分明,她若是不能突破那个界限她恐怕得不到他。

再着说,就算没找到裴钰安,找到李淮也不错,心思简单的郡王爷,对救命恩人自然也会不胜感激,说不准回报比裴钰安还早高。

如果运气差,两个都没遇到,只要裴钰安能平安回来,她一介女流不顾安危进山寻她,也能赚印象分。

若运气不好,两人都没了,昌泰郡主瞧她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,不至于让她给裴钰安殉葬。

想着,云郦深吸口气,如果裴钰安是块好啃的骨头,让她现在揣上了他的崽多好,这样她可以不介意当寡妇。

第24章

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坏的结果,他们两人没事,她进山后遇见滑坡落石野熊歹人,一命呜呼,短短片刻时间,云郦脑中掠过数个可能性。

她换好身利落短襦,留了句话后,和最新一批山民进山。

下过小雨的山路泥泞难行,幸好云郦长自乡野,这点困难算不得什么。

“我们走哪?”三个时辰后,进山的村民问最年长的中年男子。

中年男子环望一周后:“朝南走,看脚印先进来的人没有往南走的。”

大家自然没有异意,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。什么贵人丢了他们不在乎,可谁让人家说了,若是寻到那几个贵人,赏银一千两,若是寻不到也不白跑,进山寻人的山民每人可得五十两白银,这可够五口之家松快用上几年,是以哪怕有危险,有些结实胆大的壮汉妇女不管不顾地进山了。

毕竟若是不幸遇难,还能得几百两抚恤金。

云郦跟着的这群村民两女四男,大家手里拿着棍棒,拎着干粮,一路朝南而去,深山巍峨深广,若是靠脚程,十天十夜都不一定能走完这座山。

她们进山时便已近申时,泥泞不堪的山间寻了一个多时辰,暮色刚来临,带头的那人便道:“快黑了,我们找地方过夜吧。”

云郦瞅了瞅还有两个时辰才黑的天色,眯了眯眼。

翌日,天气阴沉,偶有狂风作祟。

这群人应只想得那几十两进山寻人的苦力费,磨蹭至辰时,才慢吞吞往出发,时不时翻检下附近浓密草丛,万一运气好那几个贵公子就被他们给碰上了呢。

这样就到了下午申时,其中有人叫累,云郦朝男人看去,是个三十岁体格健硕的壮年男子,然后一行人便从善如流地寻干净地方坐下。

云郦深吸口气,拄着木棍朝四周探去,有个妇人叫住她:“妹子,你也歇歇吧。”

“我不累,你们歇吧。”云郦眼神朝前方望去,根据她的经验,这群人一歇便是大半个时辰,有这个时间,她不如多看几个地方,遇上裴钰安或者李淮的机会总要大些。

那妇人听云郦如此说,便也没再劝,和同村几人乐滋滋地聊起天来。

云郦绕过矮山,继续查看,眼瞅着距那几人越来越远,约莫有三刻钟,云郦折身准备返回,只是刚走两步,云郦余光突然不经意地扫到一抹群青色衣角,那衣角藏在一块布满苔藓的山石之后,周围是高大茂盛的灌木丛。

云郦眯了眯眼,握紧腰间镰刀,提步往前:“有人吗?”她轻轻地问了一句。

山石后无人应声,云郦屏气凝神,绕到山石左侧,那群青色的衣角便越发显眼,云郦立在原地鼻子轻嗅,四周是浓郁的青草泥水味,没有任何血腥味和人呼吸的声音,她心间涌过一抹失落,这群青色的布料应该是什么人遗落下的,而不是山石后真的有人。

想着,云郦便走被压倒的灌木从前,然后目光落在山石后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只见山石和山壁之间,倒着一个昏迷的男子,男子脸庞被几颗杂草遮挡,只留出如玉般精雕细琢的下巴。

云郦连忙俯身将他脸上几根杂草抚掉,心脏哐哐哐地狂跳,几乎声音都不是自己的,“世子,世子?”

裴钰安双眸紧闭,并无应答,云郦赶紧摸了摸他的脉搏,有力而稳,她又检查他的身体,除了裸露在外的皮肤有被锐利野草藤蔓割出的细碎口子,没有别的外伤。

她松了口气,正准备继续叫醒裴钰安时,云郦不知想到什么,突然收了声。她踟蹰片刻,最终轻轻放下裴钰安,将他遮挡好后,疾步往回走。

一刻多钟后,云郦瞧见还在有滋有味闲聊的几人,那几人见她回来,准备起身往前走,毕竟已休息大半个时辰。

可没等他们说话,却见云郦咬了咬牙,黑着脸道:“你们到底是来游玩的还是来找人的?大半天都不动一下!”

云郦口气不太好,村民间有个暴脾气人闻言便怒道:“游玩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!”

“那你们就是进山来骗银子的?”云郦冷笑一声道。

她们进山是为几十两苦力费,可什么叫骗银子?他们货真价实地进山了好吗?最爆脾气地那人吼道:“我们没找人吗?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!”

脾气最好的妇女想打原场,刚说了一个字,便被云郦打断,“走半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,也好说找人!进山快两天,才走这么一点路!”

“我们怎么找关你什么事?”暴脾气怒道,“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!别跟着我们啊?你自己不敢一个人我们好心让你跟着我们,还对我们指手画脚。”

云郦似是被这句话气急了,冷笑一声道:“你以为我稀罕跟着你们!我现在就自己走!”

她话罢便转气汹汹转身,似乎真的要和他们分道扬镳,这时背后响起带头那人的声音,“大妹子,你一个人不安全,还是一起走吧。”

云郦顿了顿脚,回眸说:“那你们可同意天一亮便出发,找两个时辰休息一刻钟,暮色渐黑才能停?”

那人一愣,其余人也立刻缄默不语。

见她们不吭声,云郦转过头,再度自己往前走去,有妇人见状看向其余人,“真让她自己走啊?会不会出什么事啊?”

暴脾气冷哼一声:“你不放心你跟着她走呗。”

中年男子扫了扫大家,发话道:“是她自己要走的。”能轻轻松松挣几十两银子,也不想在山里累成老黄牛,“我们朝这边走。”

云郦躲在石头后,见他们果然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。

她转过身匆匆赶向裴钰安所在之地,等瞧见裴钰安依旧双眸紧闭躺在草丛中时,云郦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。

她没急着去叫醒他,而是先低下头,抹了些泥巴在脸和衣裳上,又将发髻和衣裳弄得凌乱。最后心一横,寻了些尖锐的草叶在自己手背上划出几条红痕。

等确定自己整个人都落魄不堪后,她才凑到裴钰安跟前红着眼眶急道:“世子!”

刚叫两声,天空稀稀拉拉地掉下碎雨,云郦心里又是一喜,脸上神色越发忧虑:“世子,世子!你醒醒!”

裴钰安的脑子一片混沌,茫然中似听到有人急切的叫声,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睫。

第25章 欲迎还拒的第二十五天

然后迷蒙时便瞧见了一个人。

一个衣裳凌乱,眼尾泛红声音哽咽的的姑娘,那姑娘见他睁开眼,灰暗的眸子登时亮起光,好像是……云郦。

他意识刚刚回笼,便见云郦猛地扑过来,紧紧地抱住他。

从没和女子靠的这么近过,裴钰安浑身一僵。

“世子,你总算醒了,你吓死奴婢了。”她仿佛在哭,声音都带着哭腔。

裴钰安定了定神,看着她的肩道:“云……”

云郦不知想到什么,这时猛地拉开两人的距离,她的头发扫过他的脖颈,那股轻飘飘的酥麻感传来,裴钰安其余的话卡在喉头。

云郦却似乎陷在极度关心中,眼睛往下看去:“世子,你有没有受伤?有没有哪儿不舒服?”

“没有。”裴钰安吸了口气道。

话罢,他黑眸望向云郦,“你怎么在这?”

“奴婢来找你啊。”云郦道。

“你一个人?”裴钰安的声音有些低哑,他愕然道。

“不是不是,我是和山民一起进山的。”云郦连忙摆了摆手道。

裴钰安朝着四周看去:“山民在哪?”

他话一落,云郦浑身骤然绷紧,她嘟了嘟嘴,愤怒地道:“我不知道他们在哪,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了。”

“怎么回事?”裴钰安眉头猛皱。

云郦咬唇说:“世子你不知道他们多讨厌,明明是进山找人的,可总是不动,奴婢看他们只是为了得夫人赏赐的几十两银子,便忍不住自己走了。”

心机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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